薛常令打开门,眼中毫无意外的神色,侧身示意人先进去。
不过他却是比平时略加快了步伐,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傅卿察觉到他的动静,朝他那边望了一眼。
薛常令注意到傅卿的神色,不由自主又恢复到了平日里走路的步子。
傅卿下意识憋住笑,让自己保持住冷着脸的模样,她倒是没想到薛常令还有害怕的时候,他的变化大概是怕季漕主见到自己得力助手被她弄成这幅模样,恼羞成怒,失去理智后朝他攻击。
薛常令:“……”
他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他很快走到傅卿身旁。
谢知礼觉得莫名其妙,多看了他一眼。
后者很是尴尬的轻咳一声,约莫是怕别人像傅卿一样发觉他的变化。
谢知礼倒是没有发现,轻声问道,“薛大夫着凉了?”
薛常令摇摇头,没有说话。
谢知礼也不再问。
另一边,季漕主从门口进来,就看到了一群人站在院子中间,他们很是会找位置站,除了谢知礼距离傅卿最近,就在她旁边,其他人都下意识的站到了傅卿的身后,一字排开,不过他们凑的比较近,虽然人多,谁也没有离得特别远的。
第二眼,他就看到了被傅卿拎在手里,半跪在地上的邵文。
季漕主心里咯噔一下,“邵、邵先生……”
他仗着有邵先生的身手,每每都会让他先去探听虚实,再趁机掌握住别人的命脉和把柄,这一招向来是无往不利,若非如此,以他的背景和资历,也没法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爬到了盐帮漕主的位置,早就被人给挤下去了。
如今看到邵先生竟然失手被擒,他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邵文见状,就知道季漕主估计太过震惊。说起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在这群人之中会有一个像傅卿这般身手的人存在,他年过而立,有这般的伸手,已经是天赋异禀,就连当年教导他的师父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不但生擒了自己,更是在二十招内将他彻底击败。而她看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这该是何等逆天的妖孽?
邵文轻咳一声,“季漕主,属下不顾您的命令,擅自前来探听虚实,对不住!”
季漕主闻言,意识开始回归。
即便如此,他的头脑也没有平日里那么灵活。
邵文被生擒的打击对他实在太大。
他故作镇定,目光停留在傅卿身上,光是站在这里,他实在是看不出这小姑娘竟有这般的身手,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说道,“这位女侠,邵先生也是心系我,季某得知侄儿被关押的事情后,便难以安稳,心中挂念,因此邵先生才瞒着我过来想探听一下情况,季某能够保证,他对几位绝无恶意!”
苏明昔等人没有说话,只盯着季漕主。
这个场子上,也就傅卿来交涉更方便一些,毕竟她打败了来使,是个最为有利的存在。
傅卿挑了挑眉,“哦?”
季漕主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他着实觉得心惊。
盐帮人多眼杂,不好管理,季漕主也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本事,自然也会看人,但他竟是一点都没有看清傅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漕主倒是与你这个属下颇有默契,”傅卿露出一丝笑意,皮笑肉不笑,看着尤其的瘆人,“你这下属也与你说了一样的话,不过像季漕主这般的人物,早就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像我这样的小姑娘,着实害怕的很,实在是不敢相信。”
季漕主:“……”
邵文:“……”
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傅卿口中说出“像我这样的小姑娘”总觉得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傅卿对其他人的反应,只当是看不见也听不见,脸色不变。
邵文冲着季漕主眨眼睛,示意他千万不能得罪了傅卿。
不过这点,就算他不提醒,仗着傅卿能够生擒邵文的身手,季漕主也决计不敢轻举妄动。
季漕主很是客气,“不知女侠尊姓大名?季某向来是尊重能人,女侠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等身手,季某实在是佩服。”
他试图套个近乎。
傅卿笑了笑,眼里依旧没有笑意,显然是没有被他这番恭维的话说的飘飘然。
“我姓傅,单名一个卿字,”傅卿说道,“不知季漕主与这位邵先生想知道关于你侄儿的什么事情?”
季漕主一噎。
他当然是想知道季九是怎么得罪了苏大人和他们几个人。
若是邵先生能够得手,他与他们谈判时也能有些方向和资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也正是因为对邵先生身手过于自信,他才没有丝毫的犹豫。
但此时,季九被关押在大牢里面,邵先生又落到了他们的手里,就自己一个人,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
季漕主勉强的露出一丝笑意,正准备好声好气的说两句,就听傅卿开口说道。
“季漕主还是别笑了,长得这般魁梧,还是不笑的时候能入眼。”
“……”
傅卿向来以貌取人。
季漕主长得很是魁梧,不笑的时候还有股煞气与威严,一笑起来,两边脸颊上的横肉就堆到了一起。
委实是有些磕碜。
这话搁在以往,可没有人敢说。
因此季漕主也是头一次听到人点破,还是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他心里闷着一口气,也不敢把笑脸收的太快,以免被傅卿误会自己是生气了,又因为傅卿的话,不敢笑的太过明显,这么不哭不笑的模样,比他笑起来还要磕碜。
躲在傅卿身后的罗吉瑞等人都强行憋着笑,免得自己笑出声。
谢知礼低头看了眼傅卿,后者竟还能一本正经的绷住脸,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发出了一点动静。相处久了,他早就发觉傅卿喜欢看他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像其他人,她向来不会盯着多看几眼。
谢知礼在心里感谢自己的亲娘很多次。
幸好她将自己生的这般好看,若是他长得跟谢富甲那般,恐怕在新婚之夜就惨遭娘子抛弃。
这会儿听到傅卿这么说,他替对面的季漕主感到辛酸,尤其是在看到他脸上复杂又小心翼翼的表情时。
“季漕主请讲。”傅卿催促道。
“……”季漕主再次被噎,却知道对方是个没有多少耐性的人,“傅姑娘,季某只是想知道侄儿如何得罪了诸位,也想替他弥补一番。”
他说话几位客气。
说话的内容也是斟酌了一番。
简单明了,容易理解,更不容易得罪人。
傅卿笑了笑,“季漕主当真是不知季九平日里是什么德行?您说他会怎么得罪人?是诅咒苏大人吃碗面都是断头饭,还不让他吃,还是在公堂之上大骂苏大目无法纪是非不分?”
“……”
季漕主冷汗都要下来了。
难怪江河县令死死咬住这些话不敢说出口。
季九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苏明昔为官数十载,如今也不过才过五十,还没有年逾古稀,他辞官的原因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因为身子骨不好,需要靠调养着罢了,至于他的身子骨到底差到什么地步,知道的人不敢多说,不知道的人打听也打听不到。
但季漕主清楚的很,越是身处高位的人,对死就越是忌讳,能够让苏明昔放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权利和地位,不惜辞官也要修养,足以见他的身子亏空到了什么地步!他那个侄儿平日里除了对他和家中长辈尚且过得去外,就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活生生能把人给气死!
季漕主脸色骤变。
傅卿却轻飘飘的继续说道,“苏大人心胸宽广,自然是不拘小节,即便被人说的都快入土了,他也没有过多的生气。”
她口中说的心胸宽广,自然知识给苏明昔戴的高帽罢了。
事实上,若不是苏明昔,江河县令怎么会惊恐的连盐帮都不顾,直接就越过季漕主,把季九关押到大牢里面呢?
苏明昔美滋滋的看了眼傅卿,他鲜少能从傅卿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的赞美,像这样的夸赞,他倒是不介意多听几次,不愧是厨艺好的人,就连说出来夸赞人的话都比寻常人要好听的人。
“傅姑娘说的是。”
季漕主勉强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几个字。
他除了附议,还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苏明昔就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小气鬼吧?
即便苏明昔不是这样的人,换做是他听到别人这般说话,也是会被气得半死,好端端的就咒人死!
“即便如此,”季漕主面露出无奈与辛酸,“实不相瞒,季某这个侄儿平日里就比较皮实,家里惯着长大,说话时却是嚣张了一些,但还是个敬重长辈的人……”
“是吗?”
傅卿打断了季漕主的话。
季漕主再次被噎,对上傅卿平静的神色,一时间竟想不到该替季九说些什么好话。
“我先前就说了,季漕主这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像我这样的小姑娘怕是一句话也不敢信您的。”傅卿看着他笑,这次带上了些嘲讽,“您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