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和谢富甲两人,谁也没带,在天将将亮的时候赶到县衙。
衙门口站着两个守卫。
两人见到林氏和谢富甲,脸上顿时有些心虚,想到傅卿仍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觉得对不住谢家,又觉得他们的县太爷太不是人了,竟是让一个小姑娘家身犯险境!
两人当即领着他们走进后衙。
林氏和谢富甲心里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顾大人!”
“顾大人!”
“谢老爷和林夫人来了!”
衙役还算有点人性,没有真的让顾县令没有一点点准备。
饶是如此,本来与苏明昔讨论之后具体该如何解决的顾县令,仍然感觉头皮一紧,瞬间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到底是还要点脸皮,又有苏明昔在场,他靠着莫大的勇气,才让自己站在原地没有拔腿就跑。
林氏与谢富甲近在眼前。
顾县令面露歉意和尴尬,“谢兄……”
林氏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顾大人,卿卿呢!”
一来就直戳主题。
顾县令伸手擦了擦脑门的汗,“在……在里面。”
林氏脚步未停,绕过顾县令,笔直的冲进屋子里面。
谢富甲心有所感,他看向顾县令,小声问道,“可是卿卿受了伤?”
顾县令摇摇头。
谢富甲心里的大石头还没有落地,就听他说道,“是中了毒。”
谢富甲:“……”
他用眼神再度和顾县令确认。
顾县令心如死灰,点了点头,“但现在……”
他才刚开了一个头,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林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卿卿啊!”
站在外头的三个人一个激灵,连苏明昔都变了脸色,还以为是傅卿出事儿了,连忙冲进屋子里。
只见林氏坐在傅卿的床边,而傅卿已经坐起来了,她正用另外一只白嫩的手拍着林氏的脊背,安抚她的情绪。
傅卿刚醒过来,脸色还不大好,显得有些苍白。
薛常令见状,让黄金把先前一直备着的补药端上来。
林氏闻见药味,接过药碗,“对对对,吃药,吃了药就没事了。”
她脸上的泪珠子都没擦,小心翼翼地吹凉了药,才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
傅卿低头闻了一下,发现是人参一类的补药,还抬头看了眼王大夫和薛常令,这补药大概是他们两人开出来的,倒是有点水平,没有胡乱的开一些解毒的药。
傅卿冲着林氏笑了笑,“娘,别哭了,再哭就成花脸猫了。”
她乖巧的喝完一整晚汤药。
林氏又连忙取了颗蜜饯塞进她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一直到这会儿,凝固的气氛才终于缓和下来。
薛常令适时开口,“她才刚醒,不宜思虑过度,你们便出去等着,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林氏连声应道,拍了拍傅卿的手,“卿卿,你再多躺会儿。”
傅卿点头。
林氏又道,“娘去给你准备点吃的,等你醒了就能吃了。”
傅卿:“……”
她忽然想起谢知礼提到过的小时候被鸡蛋支配的恐惧。
但这也是林氏的一片心意,傅卿十分能理解谢知礼为什么不拒绝了,当下,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继续点头答应,乖巧的躺下。
其他人这才一起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薛常令一人。
谢富甲和顾县令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相视一眼,才觉得自个儿捡回了一条命,以他们的夫人的模样,若是傅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自己心里内疚不提,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差点!命就没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一个同意让傅卿去,一个拜托傅卿去。
两个人被赶出房门的命运是免不了了。
林氏与秦氏两人瞪了他们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收拾他们,等没人的时候,她们再来算账也不迟!
林氏又想给傅卿做点吃的,便拉着秦氏两人一道去了后衙的厨房。
“你一直都是清醒的?”
薛常令开口问道。
原本已经躺下的傅卿又坐了起来,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却是知道自己不想惹这个麻烦,也得惹上了。也是她大意,没想到胡庚年一个小小的县令还能弄到这么厉害的毒药,要不是她自幼修习心法,对心法的理解深入,恐怕还难以抗衡这种毒药。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中的毒与苏明昔中的毒是同一种。
她能够与五虫毒抗衡意,意味着她有办法清除体内的毒药,相当于威胁着苏明昔生命多年的余毒可以治愈。
傅卿:“……”
她很是不想开口。
尤其是和薛常令说话。
薛常令却直视她的脸,目光丝毫没有闪避。
“谢家人一来,你很快就醒了,是怕他们过于担心吧?”
薛常令没有给傅卿回避的机会,他太清楚傅卿的存在对苏明昔而言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再者,傅卿凭借自身就能与五虫毒相抗衡,到现在,不过是手掌发黑而已,所有的五虫毒都被压制在手掌里面,并没有侵入五脏六腑,这就说明她的确是有办法的。
先前的昏睡,大抵是在与五虫毒抗衡的过程。
直到谢家人过来,林氏哭的不能自已,生怕她出了事儿,为了避免他们的担心,傅卿只能让自己从昏睡的状态中醒过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她并非真正的昏睡,仍然可以听到他们说话,她必定是知道自己的中的毒与苏明昔是一样的。
傅卿:“……”
什么话都被薛常令说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继续装聋作哑吗?
第一次见到苏明昔的时候,她就知道苏明昔是因为中毒的原因,身体孱弱。
她不想惹上这样的一个麻烦。
但这段时间以来,她与每个先生,包括苏明昔在内,都相处的很好,也了解他们的为人,在这种情况下,让她对苏明昔的状况视而不见,那也不大可能。
主要还是因为与谢家人相处久了,她都快变成菩萨心肠了。
当年她做圣女的那段时日,怎么可能会因为与人相处就觉得这人死不得了。
哪怕苏明昔品行再好,在以前的她眼里,也不过是朝廷的走狗罢了。
薛常令等着傅卿开口。
他虽然表现的很是镇定,脸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生怕傅卿假装听不懂。
她果真不愿意出面的话,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傅卿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情绪,轻笑了一声,“想必,你对苏先生也很是敬佩。”
哪个读书人不敬佩苏明昔?
薛常令冷着脸,“我只是奉命保住他的命而已。”
居然还是个傲娇的性子,傅卿挑眉,“那你做的不错,我又困了,先躺了,薛大夫还是赶紧出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你。”
薛常令:“……”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脚却是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动不动。
傅卿看了他一眼。
薛常令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意,“天下谁人不敬佩苏先生的为人,在下亦是读书人,自然钦佩。”
闻言,傅卿打了个哈欠。
薛常令还想说什么,被她挥了挥手,“成了成了,左右都是个大麻烦,我知道了,我先睡了。”
薛常令立即闭上嘴。
他转身就走,迈出两步,又回过来对着傅卿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傅小姐。”
傅卿没有说话,转身背对着他。
薛常令毫不介意,难得脸上挂着笑,转身走出了门。
傅卿叹了口气,“真是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她们谢家,以后恐怕就和苏明昔在一条船上了,虽然她口口声声是个天大的麻烦,却又不少的好处。苏明昔为人正直,与他一派的多为清明的官员,门生众多,等谢知礼科举之后,也会有很多的便利。
况且她听着,苏明昔与当今圣上关系很是不错。
希望谢家能走运一些。
傅卿闭上眼睛,摒除心里所有的杂念,逐渐的放空,内力由丹田出发,不断地按照大周天的运行之法流转全身,每运行一个周天,体内的毒素便会化去一分。
她左手手掌看着还是黑的发紫,手指尖却没有方才那么肿胀了。
这一睡,傅卿就睡过了饭点,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薛常令说的对,先前要不是怕林氏担心,那双眼睛都哭肿了,她不会这么早就醒过来,至少要等彻底压制住体内的剧毒才会苏醒,还得再有三四个时辰。
傅卿打开房门,就见着林氏和秦氏两人坐在门口,两人在外头直接摆了桌椅,就等着傅卿醒过来。
林氏一下子站起来,“卿卿,你醒了!饿了吧,快快快,把我做的面端上来。”
傅卿:“……”
秦氏:“……”
她同情的看了傅卿一眼,温温和和的说道,“卿卿快过来坐,林姐姐给你做了碗鸡蛋面。”
果然是和鸡蛋有关。
傅卿眨了眨眼,在林氏的旁边坐下。
翠环已经把鸡蛋面端了上来。
鸡蛋有些焦了。
面也有点坨了。
盐放少了,味道比较清淡。
傅卿却是一口气把它给吃完了。
林氏期待的看着她,“如何?好吃吗?”
她多年没有下厨了,也知道自己在厨艺上没有什么天分,还是谢知礼小时候,她做过几回。
傅卿笑了笑,“娘,还是我来做饭吧。”
林氏:“……”
她瞪了傅卿一眼,“你就不能说的婉转一些?”
秦氏见傅卿没有大事,总算是笑了,也有心情打趣林氏,“若是委婉一些,岂不是与知礼小时候一般,还得吃一个月的鸡蛋?我记得那会儿,明儿都不大愿意去找知礼玩儿呢,生怕遇着你,被塞两个鸡蛋。”
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