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常令松开傅卿的手,看向王大夫。
王大夫眉头紧皱,“老夫拿捏不准,到底是该如何,傅小姐这样的情况实在诡异,若是寻常人,老夫早就替她放出毒血了。”
薛常令点头道,“若是常人,是该放血。”
“那到底要不要放血啊!”
苏明昔翻了个白眼,他最讨厌薛常令这般模样了,有时候没事都要被他这一脸严肃给吓出问题来了,不过是纠结要不要放血的问题,他们两人半天都没个定论,能把人给急死!
薛常令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大夫不认识苏明昔,却看出他身份不低,犹豫了一下,说道,“老朽以为不宜放血。”
苏明昔看着傅卿那发黑肿胀的手,“都这样了,还不放血吗?”
薛常令冷笑,“跟你中了一样的毒,三个时辰靠自己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且毒性没有侵入五脏六腑,我们要是擅自给她放了血,才是害了她。”
一样的毒!
苏明昔大失惊色。
鲜少有事情能让苏明昔变脸,在他修身养性后更是如此,这会儿薛常令一句话却让他整张脸都变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傅卿中的会是五虫毒!
“这……”苏明昔惊疑不定的看着傅卿,又看看薛常令,除却一开始的震惊,他就跟傅卿差不多,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失了分寸,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能说出这等闲话。
眼见着薛常令那张板着脸的呆板模样,苏明昔生出一股子气来,直接往前踹了他一脚。
薛常令没有提防,脚下一个趔趄。
“干什么!”他回头怒瞪苏明昔,“别以为你是病人,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你现在就一个虚名在身,我可是太医院之首!比官阶都比你大好几阶!”
顾县令与秦夫人:“……”
恍然大悟的王大夫:“……”
苏明昔冷哼一声,“那又如何?老夫可是奉旨教书,你是奉旨救人!”
薛常令:“……”
他鲜少会有明显的情绪波动,每回苏明昔却可以轻易的挑起他的怒意。
王大夫眼见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连忙说道,“傅小姐必定有什么东西能够与剧毒对抗,原本半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身亡,这都过了三个时辰了,傅小姐呼吸平缓,毒血都被锁在手掌心,若是贸然放血,我们担心会破坏两者之间的平衡,反而会让她有生命危险。”
薛常令冷着脸,“我也是这般想的。”
苏明昔看向傅卿,神色复杂,“那就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着?”
他中过这个毒,甚至体内余毒还未全部清除,只是被压制着,没有人比他能够感受到这种剧毒的恐怖之处。
薛常令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见其他人着实是着急的模样,难得多说了一句,“我和王大夫都在这里,暂且不用担心,为防有意外发生,倒是可以先去药铺抓点药过来。”
薛常令的小厮黄金闻言上前,取出笔墨纸砚,整齐的摆在桌子上。
在这个时候,仍然摆的十分整理。
苏明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动作十分不雅。
但他也没说话,这是薛常令的强迫症,不论是在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必须得摆放整齐了,不然他根本下不了笔。因此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黄金,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比黄金更了解自家公子的习惯。
薛常令几笔便写下了药方。
苏明昔探头看了一眼,都是一些吊命的东西,什么人参、虫草,一大堆的补药。他不禁怀疑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他是知道谢家有钱,故意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常令冷着脸,“乱想什么!她摆明了能够与毒药抗衡,这些药只是额外给她补充一些力量,不需要专门的解毒剂。”
说起这个,他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却远远没有那么平静。
五虫毒,苏明昔知道这毒药的厉害,但论药理,却是他最为了解。这毒炼制方法十分复杂残忍,又十分多变,哪怕是炼药的人都不知道最后剩下来的会是哪五种毒虫,不同的毒虫毒性不同,炼制完成后,自然也有不同的毒性,因此根本不存在什么解药,他跟在苏明昔身边多年,同样也研究了多年,仍然只能将他体内的毒性压制住,而非清除。
可眼前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竟能够凭借自己的身体来与五虫毒进行抗衡?
难不成她自幼对毒药便有抗性?
薛常令自然不知道傅卿修习的功法,若不是功法只达到了第一层境界,这五虫毒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连昏迷都不会有。
傅卿这边有薛常令和王大夫寸步不离的守着。
又有秦夫人和翠环两人亲自照料。
屋子里苏明昔和顾县令就显得多余,尤其是在确认傅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苏明昔满肚子的疑问,他给顾县令使了个眼神,便很快出了门。
顾县令紧随其后。
“苏先生?”
“小傅先生是在探查胡庚年府邸的时候中的毒?”
“是,卿卿从那边回来后就晕了过去。”
“她带回来的东西呢?”
“下官还未来得及看。”顾县令连忙把收起来的书信和信鸽都拿了出来,那只信鸽还是活的,只不过双脚都被绑了草绳,两只翅膀也同时绑住了,这会儿被拎出来,不停的“咕咕咕”地扑腾着,很是不舒服的模样。
苏明昔只看了几封信,脸色就很是难堪,剩下的信,他不用看也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所有的书信来往都是胡庚年与其他官员多年的联系内容,从相互勾结到谋财害命,甚至收受贿赂,什么都有,简直是一个移动的贪污受贿的机器!
“顾大人,奏折,我亲自写。”苏明昔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县令瞧着他阴沉的脸,背后一寒,只觉得胡庚年注定要倒霉了,连忙应下。
他们这边忙着处理事情,谢富甲却是坐立不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法睡着,连带着林氏也被他的动静弄得无法闭眼睛。
一连翻了两三个时辰,林氏终于忍不住了。
“老爷,你到底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谢富甲正要翻身,动作略一停顿,他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的样子,“没、没有啊……”
林氏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还说呢!躺下前我就问你了,你总说没什么事情,翻身都翻了几个时辰了,你不觉得累,我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谢富甲身子一抖。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翻身翻了这么久了。
林氏还没有说完,“老爷,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谢富甲被迫面对着林氏,他眨了眨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哪儿能呢!”
林氏叹了口气,“老爷,夫妻本是一体,你何必瞒着我呢……”
谢富甲:“……”
他正想老实交代,就听林氏说道,“是不是生意亏了钱,谢家要败落了?”
谢富甲:“……”
真不是。
他连连摇头。
林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谢富甲做生意有着非常人能比的天赋,凡是瞧上的行业,就没有亏欠的,要说是做生意亏到家都没了,这点倒是也不大可能,可他这个模样,实在不像没事的模样。
“难不成……”林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爷,你在外面有了别的狐狸精!”
谢富甲瞪大眼睛,“夫人,怎么会呢!除了谈生意谈的太晚,我哪日不是回来的?你看我像是流连外头的花花世界吗!家里有你和知礼,我如何会去外头胡来!若是如此,我又如何言传身教,给知礼做出个好榜样呢!”
他就差要对天发誓了。
这也是事实。
林氏点了点头,话题又转了回去,“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心神不定?”
谢富甲顿了一下,见林氏不肯罢休,知道也瞒不住,便开口道,“方才我回来时,遇到卿卿,正巧顾县令在外头有事找卿卿,我就跟她说了……”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
“我瞧着,好像也没有听到卿卿回来的动静……”
林氏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谢富甲被她的音量吓了一跳,差点没有滚到地上去,“夫、夫人……”
林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这么长时间!卿卿这会儿到底回来没有?”
谢富甲摇摇头,“我让青山在门口等着,如果回来了,他就回来告诉我。”
“那还等什么呢!顾县令寻卿卿有什么事情?”林氏变穿衣服,边问道。
谢富甲也在穿衣服,他停顿了一下,却是直接被林氏狠狠拍了一掌,背后的肥肉都在颤抖着,像极了他那颗颤抖的心。
他不敢隐瞒,心里对顾县令默默的说了几句对不住,再隐瞒下去,他接下来一个月恐怕都要在账房里面睡觉了!
“我猜想,大约是想让卿卿去探探胡庚年的底!”
“……”
林氏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听岔了。
让卿卿去胡庚年的府邸?!
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够让卿卿去做!
“现在,我们立马过去找顾县令!”
林氏当即决定,飞快的冲出门。
连平日里端着的礼仪都顾不得了,一路小跑着向马房过去。
谢富甲连忙跟着,他早就等不及了,要不是怕泄露,估计一早就在县衙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