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相处下来,若一开始,他们对傅卿的容忍多是因为她救了自家的兄弟以及她的武力震慑,那么现在剩下的就是对她的钦佩。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过日子,她以往过的还不如他们,没有锦衣玉食就罢了,还备受家人欺辱和轻视,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下,她竟还能练出一身的好功夫,做出那般美味的点心菜肴,甚至还能自学成才!
他们四人认可的人,却被一只三脚猫来诋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卿闻言,却一点也不恼,甚至还用眼神示意让谢知礼他们几个人安分点,不要突然闹事儿,她还在这里说话呢。
谢知礼等人只能按耐住躁动的想打人的心。
傅卿又看向那人,“这位见义勇为的兄台,是在下先问的您的名字。”
她轻悄悄的把皮球给踢回去,既不跟他闹,也不跟他吵,更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就这么会儿功夫,对方好不容易煽动起来的情绪因为她的插入,出现了断档。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眼看前面的铺垫就要白费,他心里虽然暗恼傅卿搅事儿,也只能张口回答,“我姓盛,名求平。”
盛求平?
傅卿脑子飞快的转动,回想前几天帮忙阅卷时见过的名字。
她和苏明昔一人一半的试卷,后来苏明昔身子骨撑不住,就由她全部接手,还特意把苏明昔批示的卷子也浏览了一遍,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许是忘了?也不大可能,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是清楚。
念头一闪而过。
傅卿面上一点没显,“若不是状元郎,那便是进士出身了?”
不是状元怎么就是进士了!
盛求平呲牙,“某不是。”
“那便是举人老爷?”
“也不是。”
“秀才郎?”
“不是。”
盛求平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傅卿却接着问,“那可是童生?”
盛求平被接连几问下来,早就怒火中烧,哪里还抑制得住,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脱口而出,“自然不是,这里哪儿有你这妇人插手的余地!”
这话一出,引得在场的读书人侧目。
他脸色略微发白。
傅卿笑了笑,对方连个童生也不是,如何担得起为人请命?她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还以为您是己欲达而达人。”
当今圣上崇尚儒家思想,科举里也大多会有儒家的内容,天下读书人也都纷纷推崇,以儒家传人自居,他们将孔子视为集儒家为大成者,对他的话坚信不疑。
傅卿这么说,当然没问题。
但众人看向盛求平的目光却充满质疑。
别人好歹是自身修养高了才出来揽事,这说话的人连童生都没考上,如何来替他们请命?
原先立场略微动摇的人反应过来,心道自己差点就成了出头鸟。甭管书院是不是额外让谢知礼等人考试了,他们今日在书院门口闹起来,对他们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反而让先生先看轻了。
眼看着声讨的气氛冷下去。
盛求平脸上挂不住,直言,“妇人之言!妇人之言!”
他看着傅卿身后的额谢知礼等人,“你们几个人只会躲在妇人后面,真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谢知礼他们几个人只是刚才一时冲动,这会儿看着对方恼羞成怒,早就明白过来,不过是激将法而已,他们本就名声不好,哪里会因为他这么说就真的生气。
不但不生气,他们还一同眨眨眼,用眼神来表达他们愿意躲在“妇人”身后。
盛求平满脸阴沉,“你别以为换了说法就能轻描淡写的带过,我方才说的是他们几个不是童生,为何能够考试?难道不是书院偏私吗?”
傅卿笑了笑,“书院的先生一人有四个保举名额,不是童生也能考试,如何不能?”
盛求平脸色一白。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条,本来就是借题发挥,想着若是谢知礼等人能够考试,他们闹一闹,也能够入了书院,早就听闻这间书院虽是新开的,先生却是大名鼎鼎,曾位列高官,有这样的先生,以后便是人脉,说出去同门都比其他学生高几个层次,起点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够舍弃?
“你说有这规定就有这条规定吗?”盛求平说不过傅卿,索性破罐子破摔,冷笑道,“这么多人,只有一个妇人出来指手画脚,还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书院前,简直是对书院的侮辱!平日不读书也算了,竟还来亵渎圣贤书。”
一番话简直就是得罪人。
他的话让在场的读书人不舒服,也惹恼了谢知礼他们几个人。
傅卿对此也很是不悦,她上前一步,语气也没有刚才的风淡云轻,张口就是嘲讽,“盛求平是吧?我想着便是不用尊称了,你根本不懂礼,我便是再讲礼也没用。你先别急着生气,这一脸不忿好似我已经张口骂你似的。”
“一口一个妇人,又是指手画脚又是亵渎圣贤,我就想问问一个连童生都没考上的人如何理解圣贤?难不成在你眼里,妇人便不是人?”
“妇人在家里,何须出来!”盛求平冷笑,他没想到傅卿像是要跟他辩一辩。
一个妇道人家,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真是斯文败类,不,连斯文都不是,一个衣冠禽兽罢了。”傅卿气势丝毫不减。
盛求平大怒,他猛地上前。
傅卿站在原地不动,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怒,毫不畏惧的神色却让人下意识看向她。
谢知礼等人忍不住上前一步,大有盛求平要是敢伸手,他们就逮着他揍一顿的意思。
傅卿下巴微抬,她在女子中算高的,那盛求平也不高,两人比起来竟是差不多,她抬起下巴,轻视地看着他,根本不怕他动手,对方豁出命能够碰到她的衣角就算她输!
“我说你是禽兽,怎么就生气了?你瞧不起妇人,认为妇人只配在家伺候男人操持家务?有这等想法的人才是愚蠢,难怪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哪怕女子只在家中操持,那又如何?换做是你,你做得了?你是能够分得清柴米油盐,还是肩能挑水手能洗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算什么读书人?顶多算得上会酸人而已!”
“你!”
“你什么你!”
傅卿眼里的轻视都快凝结成实体。
盛求平如何能够受得住,伸手就要打人,傅卿却不避不闪,直接握住他的手腕,“辩不过就打人,这就是你们读书人的胸襟?我这个妇人倒是涨了见识。”
她手上用力。
盛求平本就是个体弱书生,只觉得手腕都快要断了,他惨叫连连,嘴上不停的吐出脏字,“你这个小娘养的,你给我放手,我要去报官!报官!”
听到他的话,傅卿也没松手,“报官?在坐的都能看到是你堵门在先,又空口白牙诬蔑人,还妄图打人,像你这样的禽兽还报官?我看你还是去牢里多蹲两天吧!说,为什么来堵门?是谁让你来堵门的?”
盛求平心里一凛。
原本被傅卿挑起来的怒意轰然褪去,背后的寒意一阵阵涌上来,他到现在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从一开始,傅卿就打着激怒他的算盘,让他口不择言失去优势,再来个釜底抽薪。
如果他当众承认幕后有人,所有人都不可能再信他的话,甚至可能对谢知礼等人充满愧疚,再者,他真供出了人,那人又怎么会放过他!打死也不能说!盛求平咬紧牙关,只顾惨叫。
但他真的低估了傅卿。
傅卿的功力,哪怕只抓着他的手腕,也能够让他生不如此。
只微微用力,一丝细小的内力从他的手腕处探入其中,在手腕接触的地方,盛求平就觉得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他,又疼又麻,很快,他的手腕就没了知觉。
盛求平脸上浮现出惊恐。
他年方十八,虽初试落榜,没有考上童生,可也是家里捧着长大的,全家供他一人读书,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性子,只觉得自己前途无量,其他人不过是蝼蚁而已,平日里对待同时读书人的同窗还好,可其他人,他一盖瞧不上,不然也不会和傅卿说出这样的。他自觉自己前途一片坦荡,此时手腕没有了知觉,他哪里能够接受!
“啊——”盛求平的惨叫情真意切,“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手!我的手!”
“你说,还是不说?”傅卿继续用力。
针扎的感觉从手腕处蔓延,只片刻,盛求平就觉得整条手臂都没了知觉!
不能!
他不能这样!
“我说!我说!是刘少爷让我这么做的!是他说谢知礼他们几个人没有考上童生,他还给别人支招了!这几天谢家那个亲家每日都在书院门口逢人就说谢家不念旧情,说他们家的女儿是白眼狼,说谢知礼不是童生就能入学,却不愿意帮助自家弟弟,我真的全说了!”
盛求平眼泪鼻涕齐下。
一席话惊呆了众人。
刘少爷?
不就是……
谢知礼猛地看向人群中,“刘启源,原来你在背后搞鬼,鬼鬼祟祟的做这些小动作,还真当少爷怕了你?难道是两年前还没被少爷打过瘾吗?”
刘启源见事情败露,心里唾骂盛求平没用,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脚却是在地上生了根,没有离开。
其他人下意识往两边,没有敢挡住刘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