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也是第一次见刘启源这人。
这几天她天天都能够听到青柳的汇报,刘家与谢家关系不好,每每在一些生意上都落于下风,本来刘家是一直吹捧刘启源的,说自家少爷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童生,却在那年被谢知礼暴打一顿,转头就流传出谢知礼纨绔不读书的名声来。
如今见到他本人,傅卿只看了一眼就想别过脸,实在是比起谢知礼来,这张脸过于平凡无奇,在千千万万的人中,她完全不会注意到他,哪怕是青竹都要比他长得好看。
难怪他对谢知礼这般仇视?
约莫是看不惯谢知礼长得好看?
傅卿回头多看了两眼谢知礼,算是洗洗眼睛。
刘启源被揭露,面上也不慌,这些事情他都没有亲自出面,只要他不认账,谁也没法按着他的头认。
他笑道,“盛兄空口无凭,可不能逮着人就认啊,不过我对谢兄弟等人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对书院的规定很是好奇,敢问姑娘是如何知道这条规定的?若是我们去先生那边对证也无妨吗?”
傅卿松开盛求平的手,谢知礼赶忙想拿出手帕,但青柳抢了先,已经掏了手帕替傅卿仔细的将手擦拭干净,傅卿被反问,脸色不带一丝慌张,“自然,若是你质疑书院的规定,就进去问问先生,若是你连先生也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是行得正坐得端,便也不惧你们的审查。”
她这话无外乎是嘲讽刘启源做的难堪。
刘启源点头,“谢兄等人倒是还好说,不过……敢问姑娘是谁?若不是岑姑娘?书院也有书院的规矩,姑娘在书院门口与谢兄弟等人这般不避讳,这把谢兄家中的妻子置于何地?”
刘启源早就听说谢知礼娶了个农户出身的媳妇儿,黑不溜秋还长得丑,粗俗大字不识,再看傅卿,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一举一动都不是农户之女能够相比的。既然不是谢家的儿媳,那便是唯一被书院录取的女子。
“哪怕谢兄再如何糟糠之妻,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就与女子纠缠不清,坏了谢家的家风。”
他也听说谢知礼的妻子也来过书院了,但公布的榜单上面只有一个女子的名字,向来是对方没有考上。
这有伤风化的话,比起谢知礼他们能够破格来考试要严重的多。当今读书人重气节与名声,哪怕多的是读书人去青楼喝酒,附庸风雅,置家中正妻于不顾,他们也都没有摆在明面上,一旦被揭发,将会遭受无数人的唾弃。
刘启源说完,不见傅卿脸色变化,心里觉得奇怪。
但周围的读书人已经因为他的话,对傅卿投以鄙视和轻慢的神色,没想到她还是这种人,竟也能够来书院读书?原本书院里忽然多出一个女子来读书,他们已经觉得难以启齿,但这决定是书院院长下的决定,他们说不得,只能在心里发牢骚,如今听刘启源这般质问,一个个的都觉得傅卿的德行有问题。
“是啊,我瞧着谢家少爷对她的眼神就不一般。”
“其他几个人也很护着她,难不成是四男……”
“不会吧?这不是把人当猴耍吗?”
“说不定人家口味就这么重!我瞧着她还没小翠长得好看呢,至少小翠皮肤白嫩……”
傅卿听着四周传来的细碎的议论声。
别人只当他们说的小声,哪怕是站在他们旁边的人也听不清,小声的与好友说着浑话,殊不知这些话,傅卿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能够记住哪句话是哪个人说出来的。
她面色平静。
就连谢知礼这个当事人也不见一丝愤怒。
众人议论纷纷,逐渐觉察不对。
刘启源忍不住皱眉,心想谢知礼居然这么坐得住,他平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不是在乎谢家的名声吗?两年前正好被谢知礼撞上他假借他的名义在调戏姑娘,直接被当场抓着揍了一顿,回家后连家中父母都认不得自己了。
那时他就拎着自己的衣服说,“日后再敢招摇撞骗,见一次打一顿,甚至闹得他鸡犬不宁!”
后来刘启源才从旁人那儿了解到,谢知礼是觉得他败坏了谢家的名声才会这么生气。
那一顿揍有多重,刘启源心里就有多恨。
他谢知礼不是重谢家的名声吗?此时为何会这么平静?
刘启源心道不好,还没等他说话,另一边就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都围着书院门口干什么呢!往里走走啊。”
“小姐人太多了,我们挤不进去,要是迟到了被先生责罚该如何是好?”
……
众人循着脆生生的声音看过去。
只见小丫头已经是清秀有余,很是好看,但她和一个老嬷嬷身后的姑娘,那才叫做惊艳绝伦,倾国倾城,一眼就叫人丢了魂,忍不住再多看两眼。
岑子惠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看过来。
她愣了一下,客气地说道,“劳烦诸位让一让,我是来书院报道的。”
报道?
她是那个来书院上课的姑娘?
傅卿同样听到了岑子惠的声音,她忍不住皱眉,青柳看到她的神色,自发的挤出人群,将岑子惠带了过来。
岑子惠见到傅卿,眼睛一亮,“卿姐姐,你过来了?怎么都在这儿不走?”
说着,她还对谢知礼等人颔首表示打了招呼,没有任何越矩的现状。
傅卿拉过她,面对她,眉眼柔和下来,不复方才的冷意,“出了点事情,我与相公来书院,没想到早上有个自称是读书人的人堵门,又有人来质疑我与相公的关系不清不楚,差点都让人拖出去浸猪笼了。”
“……”
谁敢把你浸猪笼?
顶多就是眼神质疑而已!
但傅卿都这么说了,所有人都顿悟过来,眼前的傅卿就是谢知礼的妻子,两人根本就是夫妻,哪儿有什么越矩的事情,那刘启源才是空口白牙诬蔑人呢!
岑子惠瞪大眼睛,“说卿姐姐与谢公子?哪个不长眼的?”
她也不是个受气包,一听这么说,脱口便说。
刘启源被美人说了一句,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哪里知道谢家那个白丁的粗俗农女竟会是这幅模样!
傅卿拍拍她的手,“倒是不用这么生气,与不分青红皂白,只听耳边话便议论纷纷的人也没什么好气的,不过是白读了书罢了。”
她的话让那些方才议论的读书人面红耳赤。
一时间场面都安静下来。
刘启源哪里甘心,他面色诚恳地和傅卿赔礼道歉,只说是他眼拙,认错了人,没想到她与传闻这般不符,“是在下眼拙了,傅小姐与传闻相差甚远,在下也不该只信传闻。”
傅卿挑眉。
刘启源快速认错,她要是不依不饶,别人就会觉得是她小心眼。
不过……
傅卿态度冷淡,“盛求平说你支使的他,还给傅家出主意,让他们来书院闹腾,难不成刘公子也是看不过眼,想要‘达人’这才使出这见不得光的腌臜手段来?”
事儿还没有揭过去呢。
没等刘启源说话,傅卿又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公子看似与盛求平私交胜笃,不然他又怎肯事事都听你的?这般说来,刘公子也觉得妇人也不堪大用,在家操持家务便是小事?瞧不起妇人?”
“当然不……”刘启源正想说什么。
傅卿已经进入了下一句,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也想与刘公子,或者,站在刘公子这边的读书人比一比,到底是妇人不堪大用,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非但读书低人一头,就连家务也一窍不通。”
傅卿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刘启源自然不愿应,于他百害而无一利,和一个妇人计较,赢了,旁人也不会有一句夸赞,反而觉得他心胸小,倘若有个万一,输了,那更是贻笑大方,说出去都会觉得丢脸!
他又冲着傅卿弯腰赔礼道歉,“我也替盛兄与嫂子赔礼道歉,嫂子既是胸襟广阔之人,便不与他计较了?”
礼数周全。
随时赔礼道歉。
傅卿笑了笑,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刘公子,孔子都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既是女子,便与小人无异,也是我自不量力想与你们一较高下,说是逼迫也好,心胸狭窄也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只问你,敢不敢应。”
傅卿若是问他应不应,刘启源直接拒绝不与她比较也无法。
但她没有这么问,而是问他敢不敢!这话直接把他架了上去,若是不应,传出去便是他不敢与一位妇人比试,丢了读书人的脸,实在是骑虎难下。
刘启源总算是知道刚才盛求平是个什么水深火热的感觉,早知道如此,一开始他赔礼道歉后就不会与人纠缠,直接进书院不就没事儿了吗!但事已至此,他哪里还能拒绝的了?
不止是他,有他一派的人都觉得傅卿是自不量力。
往日与刘启源一道处的好的跟班柴宁兴走上前,“刘兄,人已经说成了这般,你就应下吧,我知你不愿与妇人计较,奈何她不愿意见好就收,你若是再让,她还是步步紧逼,说出去,他日都你刘家怕了谢家的新妇。”
话都说到这份上,柴兴宁的台阶也给了。
刘启源咬牙,“好,我答应,你说要怎么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