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日拂晓,唐休领着万八千余丹阳军摸黑自南郡出发,按事先和马三商量好的计划从沔阳方向转道杀入了汉中,继而一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恰赶在庆天子熙和十四年正月十六日下午的时候,他率部强渡汉水,分兵包围了固县!
“马三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嘶……听斥候说,他和薛将军早在五日之前便拿下了西乡,估摸着此时应该已经快到南郑了吧!”
“如此甚好!”
从挂在屏风上的那张羊皮地图上缓缓收回了目光,唐休顿时转过身来,迈步绕开了堆满竹简的书案,堪堪走到火盆边站定,遂俯身笑望着正蹲在地上手捧海碗大快朵颐的肉山麦奘,不自觉莞尔轻叹道:“你也得抓紧点儿了,只要过了固县……咱们便能在南郑与他们汇合!”
“主公,您知道是谁在守着固县吗?”
“谁?”
“秦国太子,嬴无忌!”
“……”
趁着唐休默然失语的档口,麦奘再次把脸埋进了盛满饭菜的巨碗里,貌似旁若无人般胡吃海塞了起来。
“你确定是嬴无忌?”良久,唐休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犹豫,不解道:“他不该待在咸阳吗?”
“末将刚才去看过了……城头上正打着他的旗号呢!”麦奘闻言头也不抬,言语不带任何情绪道:“主公,他该不会是特地从咸阳赶来等您的吧?”
“想说什么就说吧,哪来这么多阴阳怪气!”察觉到麦奘突如其来的反常,唐休不由得失笑,兀自掀起了衣摆席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伸手覆上火盆,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剩下的粮食都是有数的,可经不起太多的消耗……最多半个月,若还是去不了南郑,那就只能班师返回沔阳进行补给……如此一来,先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白搭了!”
“……”
“你觉得!”得不到应有的答复,唐休顿时没好气道:“没有我们,就凭马三和薛十七那两个蠢材……能拿下南郑?”
“主公!”内心挣扎片刻,麦奘骤然抬起头来望着唐休,满含复杂道:“您是不是不想去宁州了?”
“什么意思?”
“汉中沃野千里,远非是宁州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所能相比的……换做三岁小孩儿都知道该怎么选!”麦奘越说越气,差点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幽幽说道:“您是有大抱负的,肯定也不会舍近求远……”
“我就说……”得见麦奘脸上写满了闷闷不乐,唐休不由得好笑道:“还当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麦大将军,让他从南郡出来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见谁都是挤兑,甚至连我都不放过……哈哈哈,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呀!”
“主公当初可是答应过末将的!”望着唐休那开怀大笑的样子,麦奘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当即十分委屈道:“说好要去宁州打匈奴……为俺姆妈和爹爹他们报仇!现在您是不是反悔了?”
“你觉得……”唐休答非所问,似笑非笑道:“你家主公我,能守得住汉中吗?”
“咱们总共才不到十万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既然你都认为守不住……”唐休收起了笑脸,朝麦奘反问道:“未必我是个傻子?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
“那您为什么要打汉中?”麦奘智力有限,仔细想不明白唐休的用意,困惑道:“打了又守不住,这不吃力不讨好吗?”
“加上愿意追随我的丹阳百姓,总共将近二十万人去到宁州……这人吃马嚼的,不要钱啊?”说着说着,唐休又抬手一指麦奘手里的巨碗,翻了个白眼道:“且不说别人咯,就你这厮,每天吃得比猪还多……我压力很大的!明白吗?”
“不明白!”麦奘满脸迷茫,完全没听懂唐休想表达一个什么样的意思,遂抱拳拱手轻道:“末将愚钝,还请主公明示!”
“宁州不比中原,那儿缺水,不好屯田……咱们没办法自给自足!”唐休耐着性子,认真解释道:“想要粮食,牲畜等一应生活物资,都得靠拿钱去周边国家进行采买……至于这钱从哪里来?汉中!”
“主公是想卖掉汉中?”
“对呀!”见麦奘终于开窍了,唐休深感老怀欣慰,展颜一笑道:“你家主公我在武关驻留的时候就和几位相熟的诸侯都谈好了,只要咱们能拿下汉中,他们愿意出钱!”
“多少钱?”
“你别管多少钱,饿不死你们就成!”
“……”
“既然确定了嬴无忌如今就在固县……”唐休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准备怎么办?强攻有把握吗?”
“只要主公不介意,末将明天就给您把嬴无忌的脑袋揪回来下酒!”
“……”
“那可都是钱呐!”连日来积郁在心头的莫名阴霾正随着自家主公的不断袒露心声而逐渐消弭殆尽,麦奘顿时转忧为喜,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战意十足道:“主公,您只管下令……末将愿为先锋,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屁大一个小县城,至于肝脑涂地吗?”唐休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也就是嬴无忌有点棘手,还不知他带了多少人过来呢!”
“要不要,末将先带几个小子前去探探?”
“也行吧!”稍作思忖,唐休觉得麦奘这主意可以,当即颔首补充道:“最好让嬴无忌露面,看他有什么话说……”
“好叻,您先吃饭,末将去去就来!”
“注意安全,速去速回!”
“喏!”
“……”
语毕,麦奘从地上爬起身来,朝唐休抱拳拱手之后,遂转身大喇喇的走出了帅帐……
不多时,营内忽然响起了士兵们集结的号角。
隔着惟帘的遮挡,唐休依稀能辨认出帐外的人影攒动,看似十分匆忙,却没有丝毫慌张。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不掉的都是孽债……”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那张温暖而熟悉的脸,唐休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母兄大舅,何至与我兵戎相见呐!”
打从南郡出来以后,丹阳军虽是连战连捷,可途中所遭遇到的抵抗亦是愈发的顽强激烈。
秦人似乎被卫殇的死给激怒了,但凡三五个不要命的乡野民兵,都能给入侵到汉中的丹阳军造成不小的麻烦,他们完全是杀红眼了,时不时就会对丹阳军发起些仿若自杀式的偷袭,使人应接不暇,却又拿不出丝毫对策。
唐休为此很苦恼,他发现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秦人也开始把他记恨上了,和楚人一样,并将他比作了盘郢山中的那头……忘恩负义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