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来到武关以后,习惯性在每月初把诸侯们召集在一起,查漏补缺,共商军事。
恰逢冬月初三,唐休以宁州戍卫知事的名义接到了诏令,于旭日东升的档口带着麦奘打马来到了位于武关城北的联军临时统帅官邸。
门禁十分严苛,能走进指挥节堂的每一位诸侯代表,尽都身着便装,亦手无寸铁,除了安插在头顶用作加固发冠的玉簪,姜离不允许他们携带任何足够致人死地的尖锐物。
作为姜离的未来女婿,唐休并没有在门子那里受到稍显特殊的待遇,和别家的大将军一样,他上交了佩剑,卸掉了臂甲,又经过了层层检查,才得以被放行通过……
“鹿原刺史,宁州督知唐休……请见姜国国主,武安大君!”
“宣!”
“大都督请!”
“……”
随着小宦官的一声高唱,屋内数十道形色各异的目光瞬间转向了门口,众人或是冷笑,或是犹疑,或是满含复杂的望着唐休在得到了姜离的恩准之后,昂首大步流星的走进了节堂。
“敬之来了啊!”待看清了唐休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姜离顿时展颜一笑,伸手朝左手边角落里示意道:“坐!”
“多谢大君!”
节堂内甚是开阔,台阶之上有武安君姜离高坐上首正中,在他左边乃是曾侯伯婴下延半个身位……接下来便是台阶之下,其余众诸侯代表皆分列于两侧数十张不大不小的案桌前席地而坐,唐休所处的位置恰好靠近大门口,因对面无人落座,也算称得上是堂中末席。
“公子休!”酝酿了半晌,韩大夫张寿从案桌上端起了爵杯,朝唐休拱了拱手,冷嘲热讽道:“窃闻你最近过得十分精彩,可有什么心得?不若说来听听……保不齐,还能赢他个满堂喝彩呢!”
“哈哈哈哈!”
“噗嗤!”
“啊哈哈……”
“……”
“张寿!”骤然一声厉喝,堪堪打断了众人的哄堂大笑,只见那曾侯伯婴猛地一摔酒杯,继而站起身来怒发冲冠道:“汝莫要欺人太甚!”
“曾侯!”得见伯婴面色狰狞,张寿不由得笑容一滞,转而皱眉拱手道:“小臣自问并没有开罪过您……何故愤怒如斯?”
“你还敢狡辩?”
张寿那故作无辜的表情着实令人望而生厌,使曾侯伯婴肥脸颤抖,险些没气出个好歹来。
“好了……都消停点!”
半晌,姜离面无表情的出声打断了堂中的争执,恹恹摆手道:“来人,给曾侯重新换一副杯盏!”
“……”
“大君!”待伯婴气呼呼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张寿身边的韩圭又出声冷笑着,抱拳冲姜离轻道:“末将有一事不明!”
“说!”姜离颔首点头,脸上情绪莫名。
“吾等诸侯会盟,于此誓师讨逆!”韩圭离席起身,拱手环顾左右道:“敢问,他唐敬之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来此与会?”
“……”
“若为楚国公子?”见姜离沉默,韩圭心中顿时就松了口气,继续侃侃而言道:“就坐末席怕是不妥……”
“……”
“若为宁州督知?那他暂时还没有资格与吾等同席议事!诸君以为如何?”
“……”
“韩将军,你是什么意思?”
没等到伯婴再次发作,于台阶下方贴近他身边的一位华服青年突然开口质问道:“没完没了了是吧?”
“崇介公子……您的态度,能代表越王?”韩圭嗤笑,争锋相对道:“唐休在韩魏两国境内犯下的滔天罪状可谓是罄竹难书,您要与他共担吗?”
“你威胁我?”
“不敢!”
姒崇介闻言缓缓起身,看似昂扬无匹的身姿确实给韩圭和在场众诸侯代表造成了相对不小的压力,有别于唐休留在旁人心中有勇无谋的匹夫形象,越公子崇介雄韬武略,英伟不凡,更是令九州群雄心怀忌惮,未敢轻易直面其锋芒……
“既然不敢!”说着说着,姒崇介走到了节堂中央的精美地毯上,负手挺胸,眼含不屑的瞥着韩圭,冷声语带奚落道:“那你便安安静静的坐回原处,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
“嗯?”
“……”
唐休撑手在案桌上,咬着爵杯玩味似的望着姒崇介一步一步,将韩圭逐渐逼退到瘫坐于地,场间气氛压抑无比,众人冷眼旁观,各怀鬼胎。
“唐休是我内弟!”轻松摆平了韩圭,姒崇介转过身来,不疾不徐道:“与他作对,便是与整个江东为敌……诸君,可有异议?”
语毕,姜离和伯婴不由得皱起眉来,神色阴晴不定……
唐休强忍着笑意,经过了一番颇为仔细的暗中观察以后发现,除了燕,赵,齐三国的大将军表情如常,对姒崇介的警告大都不以为意,台阶下的其他诸侯代表于姒崇介的冷眼审视下皆面带惶恐,敢怒而不敢言。
“公子休……”同样冷眼旁观的魏国大将军尉迟燎眼神敏锐的捕捉到了唐休眼中的嘲笑,当即猛拍案桌,怒声厉喝道:“汝何故发笑?”
“我在笑,那天要不是公子钧够机灵,跑得快……”唐休把玩着爵杯,似笑非笑道:“魏王的那群不成器的儿子们,应该都得被我杀干净咯!”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尉迟燎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我保证,盘郢王的子嗣,亦将在不久之后……彻底走向终结!”
“你可能没机会亲眼目睹了那一天的来临!”唐休起身,迈步朝尉迟燎走近道:“因为我会在这之前……杀了你!”
“敬之!”
唐休杀机毕露,使尉迟燎连连退步,状似惊骇欲绝,好在姒崇介突然闪身挡在了他和唐休的中间,满脸不悦道:“莫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瞅着姒崇介上下打量了好久,唐休顿时轻笑一声,继而抱拳朝上首处始终置身事外的姜离试探道:“大君,我可以意气用事吗?”
“不行!”姜离放下了爵杯,抬头望着唐休意味深长道:“孤命你保持冷静!”
“对啊,敬之……你莫要动手!”
伯婴又接过了姜离的话,一边抬手以袖拂面擦拭着额前的汗水,一边忧心忡忡道:“有为兄在,谁也欺不了你!”
“伯婴兄的好意,弟心领了!”
唐休伸手轻而易举的扒开了姒崇介的阻拦,缓步靠近了尉迟燎,不带丝毫感情道:“只不过,我受够了!”
“公子休!”尉迟燎瞬间大骇,忙不迭撞翻了身后的几排案桌,手忙脚乱道:“你敢杀我?”
“偌大一个九州,还没人是我唐敬之不敢杀的!”
笑望着眼前洒满了一地的汤汤水水,唐休忽然停下了脚步,于饱含戒惧的韩圭身边,朝远处藏匿得狼狈不堪的尉迟燎莞尔发笑道:“当然,我今天不想杀你,只想大家看看,什么叫……杀鸡儆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