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忽然的一声怒吼,把夏黄玥吓了一跳。周新阳也呆住了,他入宫以来也从未见过太后发这么大的脾气。
太后直瞪着夏黄玥,呵斥道:“炎儿被刺,辽夏之战…桩桩件件都令人发指。还有当年军粮被盗一案,苏家满门被抄,周太医一家也被受牵连,你以为哀家不知是你的所为吗?”
周新阳怔怔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夏黄玥:粮饷被盗…周…太医…是我爹…这事也与他有关?
夏黄玥对太后突然提起此事颇为意外,却不以为然地应道:“母后是何出此言?当年此案明明就是戚太师栽赃陷害,前不久刑部已经查明,为何母后如今非要把此事算到儿臣头上来呢?”
“若非您从中作梗,戚太师又岂会想到这一招?!”
夏黄玥反问道:“母后这么说,儿臣就更加不明白了,为何儿臣要绕着弯子非让戚太师这般做不可呢?”
太后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冷笑道:“周太医可是当年您皇祖父的主治太医,他自然知道您毒杀了您皇祖父的事,在韩招当了您的替罪羔羊后,正是周太医为他脱了罪。您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虽然那么多年过去,可你就怕他把当年之事说出来,所以才通过戚太师的手,把他解决了。那帮押送军粮的士兵也只是被连累而已。”
听及此,周新阳内心莫名火起,这种愤怒的感觉跟亲眼见到自己师父死在面前时是一模一样的。
夏黄玥并没反驳,更没承认,只对太后露出诡异的一笑,令人心寒。
既然话都说开了,太后就干脆道:“哀家明白国一日不能无君,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把您的恶行昭告天下。您依旧是大夏的皇帝。可是哀家只要求您把梁媛放出去,她不适合当您的妃子。”
“仅此而已?”夏黄玥狐疑地看着自己母后。
太后直视他,严肃回答:“仅此而已。”
“那…”夏黄玥踌躇片刻才道:“儿臣明白了。儿臣会与媛媛好好说说,若她真不喜待在宫里,儿臣也不会勉强,自会安排人送她回家。”
太后定睛看着她微微道:“希望皇帝能在哀家去连州之前办妥,别让哀家失望。”
“儿臣定不会让母后失望…只不过…”夏黄玥有点紧张问道:“母后在出发以前,不知能否想起兵符的事来?”
原来还为着兵符!华仕菊淡定笑道:“皇帝莫急,能想起的时候,自然会想起。不过哀家年纪大了,恐怕也要些时日。待哀家到了连州那种世外桃源,在青山绿水的环绕下,兴许会想起来的。更何况如今太平盛世,边关并无战事,皇帝也不急着用到兵符来调兵遣将。至于说到动乱,皇帝大可派出宫里的禁卫军去镇压一下就好了,皇帝您说,哀家说得可对?”
夏黄玥眉心轻轻跳动了一下,勉强笑道:“母后所言极是。不过最近白海频频有流寇作乱,英国公回来禀报,疑是别国派来作乱的。恐防哪日就要与别国开战,为了社稷苍生,儿臣还望母后尽快想起兵符的事来。”
“皇帝果然是心系社稷。哀家很是安慰。请皇帝放心,不日哀家定会将兵符奉上。”
太后说毕,就转身走出大殿。
而周新阳跟着夏黄玥走回御书房。夏黄玥阴沉地问了一句:“方才朕与母后所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周新阳低头哈腰,阴阳怪气地道:“方才太后与陛下只是在闲话家常,还谈论了先皇出葬的事宜,还谈了后宫册立妃嫔之事,还有一些琐碎的母子间的体己话,不知陛下要问奴才哪方面的事呢?”
夏黄玥满意地笑道:“周新阳啊周新阳,朕最欣赏的就是你这般‘知情识趣’!”
周新阳笑呵呵道:“陛下过誉了。奴才这耳朵从来只听一些琐事,与自己无关的压根就听不进去。这既是奴才的缺点,更是优点。”
“很好!朕要的正是你这种人!”夏黄玥负手走进御书房,这时郑清河已经在这里久候。
他挥了挥手,周新阳马上退了出门外,并关上了门。
不妥周新阳并没离开,只是悄悄贴近门,偷听他们在里面说的话。
夏黄玥坐在案前,淡淡问道:“找到了吗?”
郑清河拱手躬身回答:“回陛下…还没…”
夏黄玥眉头皱得紧紧,怒瞪着他:“整个中宫你都找遍了?”
郑清河面有难色道:“属下可是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见到兵符。属下想,怕是娘娘一直随身带着…”
原来是为着兵符…
周新阳今日还奇怪,为何夏黄玥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失仪地跟王爷吵得面红耳赤?就为着引太后来离开中宫来到大殿,好让郑清河能趁机潜入中宫找寻兵符。这个夏黄玥,果然从不做多余的事!
这时他听到夏黄玥叹了口气道:“朕一定要得到兵符,若无兵符,就无兵权,别说是骠骑大将军的兵马,就连东丘袁长风手下的士兵,朕也使动不得。如今朕确实是无计可施,母后乃朕的唯一希望。”
郑清河压低声音道:“陛下,要不等属下去把太后结果了…”
夏黄玥摇了摇头:“不可,母后可比父皇要难对付。若真把母后也解决了,说不定朕永远都找不到兵符。”
“那眼下要如何是好?过不多久,太后就要启程去连州了…”
夏黄玥沉思了一会后道:“你派几个可靠的士兵安排到护送的队列里,一块去连州,好好观察着母后以及炎玥的一举一动,从中打探出兵符的下落。”
“属下遵命!”
***
当天晚上,周新阳很疲惫地坐在卧室里,脱下靴子,疲劳的双脚浸在热水里,而伺候他的洗脚的是个老内侍,正正就是昔日的内务府的大总管。
周新阳可记得从前自己可不少受这个老内侍的奚落和欺负,如今自己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不趁此时找他报复一番,解一下心头憋着多年的那道闷气,还待何时?
于是,周新阳一会说水不够热,让这个老头来回跑了几趟加热水,一会又说谁太热,冷不防一脚踹到老内侍的身上。
这时候,丽儿门也不敲就直接闯了进来,这是她对周新阳的习惯。可没想到,她一进来,就正正见到老内侍被周新阳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打了个跟头。
丽儿一下火大了:“周新阳,你就这么对待老人家的吗?”
一见到丽儿来了,周新阳当然是满心欢喜。不过,他还是把这份喜悦压住了,冷冷道:“不知丽儿姑娘来此处所为何事?”
丽儿本来就觉得自从皇上登基后,周新阳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冷淡,所以特意来问个究竟:“我…我有事找你。”
周新阳冷嗤道:“找我?!还真是难得,记得从前都是我找丽儿姑娘的份,丽儿姑娘却不屑见到我。那不知丽儿姑娘有何要事呢?”
丽儿看了看地上的那位老公公,欲言又止。
周新阳打了个手势,那个老公公就端着那盆洗脚水走了出去,他一边抹干脚,穿着鞋,一边满不在乎地道:“要说什么你就尽快说吧,别耽搁了我休息。”
一听他说出这般冷淡的话,丽儿心里自然很不愉快,不过还是开口道:“那个…今日…今日是…我生辰…”
“哦…是嘛…那真是恭喜了!”
周新阳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令丽儿有点诧异:“你不是说过要为我庆祝的?”
周新阳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施施然道:“是吗?可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什么??”丽儿更加愕然,记得往年都是周新阳来缠着说要为自己过生辰,而且每回都是早早就备好了吃的,玩的来等着她来。虽然丽儿平日是觉得他这人很烦人,可她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每年为她的生辰颇花心思,所以她过得是很快乐的。可是现在…
周新阳坐在桌边,倒了一碗茶,懒懒地喝了一口,讥笑道:“丽儿姑娘之前不是一直说不屑我给你做生辰的吗?怎突然就这么想我给你做生辰?我可记得从前我就是喜欢绕着你跑,也三不五时向你献殷勤,可是你却总仗着是太后身边的人,对我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可如今…呵呵,丽儿姑娘该不会是见我一夜间成了御前的大红人,是今非昔比,就对我刮目相看,故意来巴结的吧。”
“巴结?!”丽儿两眼瞪得圆圆的瞪着周新阳,有点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他居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周新阳讥笑道:“看来一向自恃清高的丽儿姑娘也是跟外头的人一样爱趋炎附势,没多大区别。这也难怪,即便朝上的大臣见道我也是要卑躬屈膝行礼,可见我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哪个宫女不对我趋之若鹜的?!若丽儿姑娘是想与我做对食,我也不会拒绝,但也要先问问御前侍奉的两位宫女姐姐他们是否乐意与你当姐妹了,今日他们才说想请皇上嫁我做对食呢。”
丽儿实在忍无可忍,一声不哼走到他一面,很干脆地打了他一记耳光,冷嗤道:“周新阳,从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贪财小人,没想到你骨子里却还这般无耻!!就算我这辈子要孤独终老,我也绝不会嫁你这样一个假…”
假阉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丽儿就把话吞了回去。她此刻确实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可没忘记周新阳没净身的事是天大的秘密,若被戳穿,说不定会马上被砍头。本性善良的丽儿可不忍看到他就此送命。这事就她一个知道就好,不能随便拿来当做发泄的气话。
周新阳见她呆住,不禁问道:“假什么?!”
“罢了!”丽儿压住胸口的那道火气,语气变得比刚才平和道:“好女不与阉人斗,你爱怎说就怎说!反正我也会跟着太后去离开这儿,以后再也不用见到你!耳根子就清净多了。”
周新阳心里微微一颤,却发现一直守在窗外的那个人影始终没走,只好若无其事地道:“那就祝丽儿姑娘一路顺风了。”
“没你在,一切都会顺风顺水!”丽儿直勾勾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这时,周新阳感觉到窗外的人已经悄然离开,才敢坐下来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夏黄玥是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这个曾经侍奉过先皇的人,更何况韩招是自己的师父。即便现在夏黄玥让他在左右侍奉,却或多或少都会心生疑虑。
自从他登基以来,周新阳就已经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而且此人还是雷五手下的人。要令夏黄玥完全信任自己,就必须令他相信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但是一想到刚才对丽儿说的那番话,周新阳就心如刀割,追悔莫及。他走到窗前,确认那人真走了后,他才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一直挂在自己颈项上的那颗珠子,心念道:这回丽儿肯定会恨死我了!!唉…丽儿啊丽儿,你可知道我方才说出那些话时是多么的难受!可我实在没办法,为了先皇,为了师父,更为了我惨遭灭门的周家,我不得不这么做…请原谅我…”
***
第二日,夏炎玥和小鹄来到玄武王府作客。与此同时,秀王两夫妇也一同来了。而白夜华也陪着白老夫人和柳儿来了。这并非偶然,是昨天他们在吕伶家中相聚的时候约好的。因为夏玄玥没来,所以夏炎玥就想这日来探望他,其他人听着干脆都一起来凑凑热闹了,除了杨皓。
也不知是谁说出去的,那小杨夫人知道了杨皓昨日去吃饭的地方正是吕伶的店里,马上打翻了醋坛子,要不是有杨老夫人压着,她定要跑上吕伶家里大闹一场。虽然最后没闹成,可整个晚上小杨夫人却哭哭啼啼,嘴里不断说杨皓当上大官就在外头养个妓女当外室,还想跑弃糟糠之类的,反正把杨皓说成个薄幸郎一样。而杨皓怕她这些话传到外头,自己的官声不保,便彻夜向她解释。快天亮时,小杨夫人才勉强信了他的话,可心里却十分不踏实,便开始实行“妻管严”的政策,要杨皓每日早朝后,除了去兵部和回家,哪里都不能去,连去酒楼应酬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