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鹄左瞧瞧,右看看的,始终没见到太后出来,就问炎玥:“太后她…怎还不出来?”
“母后还在里头,似乎有什么话要与皇兄说。”
小鹄看出炎玥脸色有点不对劲,便对千紫丹很随便地打了个招呼算是告辞,然后就挽住他的手臂,离开大殿,往东华门走去,路上,她不忘问道:“我想问你个事,可以吗?”
夏炎玥看着她:“娘子有何话尽管说。”
“那个…五十名死士替你皇兄丧命…是怎么一回事?”
夏炎玥想了一会道:“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不想别人提起罢了。”
他…应该就是夏黄玥了,小鹄小心翼翼地说:“皇上不允提起的话,那我还是不问了…”
夏炎玥笑道:“你不是都问了吗?我直接告诉娘子你吧,娘子可记得十五…应该都十六年前的那场辽夏的战役?”
“当然记得。”
“那场仗打得相当激烈,死伤无数。我军的乐将军与他的夫人战死沙场,老秀王也随之丧命,太子失踪,整个夏军可以说是溃不成军。后来太子回来,给群臣的唯一的解释是,他不敌辽军而被打倒在山涧里。朝臣们议论纷纷,皆以为太子是懦弱害怕才会仓皇逃窜而失足掉下山涧失踪的。他作为未来的储君本应在两名主将不在的时候担起重整士气的大任,可他没有做到,大家都认为他是失责。于是,太子就说辽军之所以会如此疯狂,辽王之所以会死,全都是因为当时派出去的五十名死士的错,说连日来抓来的几千名辽兵战俘本应可以关押起来就能要求与辽王谈判,可是他们当场就将人杀死,才激起辽王的报复心,亲自出来挑战老秀王,最终引发出那场悲剧来。就这样,群臣就要求处决五十名死士…按照大夏的军法,他们当时是要被活埋…”
“活埋?!”小鹄吓得呆若木鸡:“天啊,这是什么军法?!这不是只对战俘才这么做的吗?对自己人也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辽王死了,新的辽王…也就是现在的辽王完颜雄全个辽国都处在无比的愤怒之中。虽然两国还在交战中,可朝臣们认为这也是缓和他们进一步来犯的最好的方法。父皇也觉得这样也能制止大臣们对太子的议论…”
小鹄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好半晌才说出话:“就为了这种理由…所以就要牺牲五十条人命…实在是太荒谬了…”恐怕先皇立下谕旨还子赤他们一个自由,也纯粹是因为愧疚,唉,难为自己刚刚还觉得先皇仁厚…
夏炎玥明白她知道后肯定会像现在这般难过和愤怒,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娘子,你也别想这些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宫去看看阿泰的未来娘子吧。虽说国丧期间不宜嫁娶,可待父皇下葬,几个月后他就能娶老婆了。咱们就趁现在跟他两口子先吃个家常饭吧…”
“对对对!”杨皓凑了上来,:“就友人只见吃顿好吧,就去逸仙居吧,那里的饭菜好吃。”
不知何时,他父亲扬天来到他身边,用手中的笏打到他头上,细声呵责:“臭小子,国丧期间,你还敢去酒楼大吃大喝,是活腻了吗?就算要去,也勿张扬,让别人听去了,你马上要进大牢!”
“杨大人请放心。”炎玥向他解释道:“咱们也只是几个友人一块在吕姑娘家中的院子里吃一顿家常便饭,并非大吃大喝,不会坏了国丧礼制的。”
“还是王爷识大体。届时有劳王爷看好犬儿了,别让他惹出什么祸事就好。”
杨皓凑近杨天耳语道:“爹,您可别让我娘子知道了,就说我是去了秀王那儿商议公务。她向来不喜吕姑娘,若被她知道肯定又要吵翻天了。”
“唉,我回去会与你母亲说好,让她看好你娘子的。不过你也是,自己的媳妇,一味躲着,让着可不行的。”
杨皓无奈道:“这也没办法,总不能休了吧。”
杨天笑吟吟道:“可你娘还恨不得你休了她另外娶一个更好的回来。或许纳个妾也无妨。”
杨皓忙摆手:“不不不,我一个娘子加上你一个娘子,这家里已经够吵了,还多一个来,不是更烦躁吗?罢了罢了。娶回家的女人又不像青楼女子那般知情识趣,所以一个就够,一个就够。”
扬天赞同道:“这话说得对极了,所以我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你娘一个,哪敢纳妾。惹多个女人回来,真是家无宁日呀。”
杨皓连连点头附和着:“可不就是嘛!”
小鹄见着这两父子你一言我一句的,低声问夏炎玥:“这两父子…经常在私下里这么说他们家中娘子的坏话吗?”
夏炎玥笑道:“只不过无聊时拿来说说罢了,习惯就好。”
小鹄定睛看着他:“那你跟他们在一块的时候,会不会也在私下里说我的坏话?”
“怎会呢?”夏炎玥赶紧在小鹄面前洗白:“不管人前人后,娘子在我心目中都是最好的,我只会说你的好话。”
杨皓走上来插嘴道:“娘娘,下官可以证明,上回咱哥们一同在酒楼吃饭,王爷也是夸娘娘您的。只不过,恕下官直言,娘娘您是否在家里…过于…严苛,才害得一向敢于直言的王爷每逢提到您都只敢说好话不敢…”
“你在胡说什么!!”夏炎玥忙喝住他。
杨天也拉住自己这个多嘴的儿子:“在娘娘面前休得胡言!”
小鹄瞬间皱紧眉头,瞪着杨皓:“你这话是想说…我是母老虎?”
见杨皓又想开口,扬天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拉住他:“娘娘误会了,犬子并无此意。”
杨皓这时也看到夏炎玥死死瞪着自己,才意识到只方才应该是说错话了,只好拉开父亲的手,讪笑着解释道:“下官确实无此意,请娘娘别误会…”
小鹄盯住夏炎玥,用质问的口吻道:“王爷您真是觉得娶了妾身很憋屈吗?否则怎么他们会以为我是母老虎?”
这下真是够憋屈了,都怪杨皓这个大嘴巴胡说八道。夏炎玥心里这么骂道,满脸的苦笑道:“娘子,别听杨兄他他乱说的,他这人就这样。你可是我千辛万苦娶回来的,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憋屈?更何况你的厨艺可是一等一的好,连宫中的御厨都比不上您,单凭这一点,我就觉得能娶道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一听到这番话,不论真假,小鹄都觉得甜滋滋的,顿时愁眉舒展开来,露出美美的笑容:“你说的…是真的?”
见她终于笑了,炎玥总算松了口气:“当然是真的。”
扬天也放宽了心,压低声音训道:“你这小子,可别再乱说话了。再捅出什么篓子来,为父绝不放过你。”
杨皓低下头,很有悔意地应道:“孩儿知错了。”
看着王爷两口子走在前面有一段距离后,杨皓又开口了:“不过,爹,您说皇上会不会是知道先皇生前要改立王爷为太子的事,所以今日在朝堂上与王爷吵得那么厉害…”
啪嗒一声,杨皓的脑门又挨了一记打。
扬天恶狠狠道:“刚刚才提醒你别多嘴,立马就忘了!!说话不分场合,这种话哪能在此处说出来的?!嫌自己活得太长也不要害了你老爹我!!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杨皓摸了摸脑门,委屈道:“爹您也忒紧张了…”
杨天拉住他,紧张兮兮地窃语:“甄兄可是千叮万嘱,不管皇上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咱们也要当不知道,当从来没听过此事!你瞧这两日闵太傅并无来早朝,皇上只说他是因病告假在家中休息,他手上的差事全交到千宰相手里,可见皇上是晓得闵太傅为先皇办理易储的事而来个秋后算账,刻意削他的权。若咱们父子俩也有被牵扯进易储一事,那咱们全家都不会有好下场,懂了吗?”
杨皓心里一惊,忙道:“孩儿明白了,事关重大,反正孩儿以后都不再提了。”
“你没跟你那个媳妇说过吧?”
“当然没有,就连娘那边也不曾透露过半句。”杨皓就算再无用也从不会把朝廷上的事儿带回家,更不会在家中谈论政事。他悄悄问道:“那甄大人那边…没事吧?”
扬天想了想道:“目前看来甄兄那边一切如常,应该没事的。不过啊,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才刚登基,日后还不晓得会有什么发生,咱们也别想太多,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了。”
杨皓微微点了点头,觉得父亲说得没错,做好本分,安度余生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想着,就与父亲跟着王爷王妃,往东华门走了去。
***
此时的金銮大殿上,只剩下太后和夏黄玥二人,而贴身的宫人就只剩下周新阳一个。
易嬷嬷则守在大殿的正门外,不让旁人来打扰。
夏黄玥躬身道:“不知母后让儿臣留下有何训示?”
太后冷冷应道:“训示?您如今贵为皇帝,已不再是昔日的孩童,怎容哀家来训示?”
夏黄玥显得格外谦卑道:“母后哪儿的话,无论儿臣是何身份,母后始终是儿臣的母后,母后的训示,儿臣定必听从!”
“皇帝这话,听着真是孝感天地!”太后厉眼盯着他道:“若哀家的训示您能听,那么先皇的话呢?”
“父皇的训示,儿臣一直铭记于心,从无忘怀。”
听到这一番虚伪的回答,太后忍住心中的寒意,微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从?昨晚哀家就已经跟皇帝您提过要让子赤他们离开皇宫,可为何今日大殿上您要这般为难他们?”
夏黄玥振振有词地解释道:“母后,这并非儿臣有意为难他们,只是儿臣完全没想到他会在今日早朝的时候走进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辞呈的话。作为一国之君,儿臣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允了,这毕竟事关祖宗礼制,所以怎么也要在朝臣们面前把话说清楚才行,否则众臣不会信服于儿臣这位新帝的。可是偏偏二皇帝却在朝上一味地偏袒这些死士,令儿臣颇为难堪,所以儿臣…”
“罢了!”一下就把罪责推到夏炎玥身上,太后可不想再听下去:“若哀家不把先皇立下的谕旨拿出来,恐怕你们两兄弟还要在各位大臣面前闹个没完!这就是皇帝您的为君之道吗?”
夏黄玥看出太后一脸怒容,只好道:“儿臣…知错!”
“你如今可是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代表国家,是不能有半分的轻率。不过,哀家老了,也管不了你一辈子,自己好自为之吧。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答应哀家。”
“请母后尽管吩咐。”
太后定睛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哀家要你把梁媛送出宫外去。”
夏黄玥一下怔住了:“儿臣不明白,父皇生前不是允了这亲事吗?母后何以…”
“皇帝啊皇帝,有些事哀家不挑明,不代表哀家什么都不知道。梁媛是否真想嫁给皇上您,您自个心里应该很明白。”
夏黄玥理所当然地道:“母后也是知道的,媛媛与儿臣乃多年的情分,她自然是想嫁给儿臣白首偕老,又怎会…”
“呵呵,好一个白首偕老…”太后淡淡讥笑一声,睨着他,缓缓道:“那么…月兰呢?”
夏黄玥身子微颤了一下:“母后何以提起月兰?”
“哀家没记错,当年皇帝也是对月兰说过要白首偕老,可惜,您却亲手送了她去黄泉。”
听到太后这番话,周新阳整个人呆住,不过他还是听到当没听到了。
夏黄玥仍然摆出个莫名其妙的模样来问道:“儿臣不知母后为何有此一言?月兰乃病故…”
“是病故,还是被毒害,皇帝您心知肚明。”太后郑重其事道:“哀家知道梁媛是个好姑娘,不忍见她落到月兰那般的下场,所以,哀家要您放她走,放她离开皇宫。她不适合这里。”
夏黄玥仍坚持道:“母后,儿臣不知您是从何听来月兰之事,可是儿臣与媛媛的确是两情相悦,如今儿臣只想给媛媛一个名分,册封为妃,他日…”
太后冷嗤道:“皇帝无需再在哀家面前耍这套了。哀家说了这么办就这么办。”
“可是,母后…”
“您还嫌自己作的孽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