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玉章没管他的唠叨,让小二来结了账,起身准备走。
阿康忙喊道:“大夫您要去哪儿?”
“回驿站,收拾行裹。”
“今日就去皇都吗?不歇一晚才出发吗?”阿康可是连夜才赶来西土,着实累得不行,起码也休息一晚上吧。
关玉章微微道:“我是想去一趟绿邑,看看霍夫人的身子如何。”
主动给病人复诊是他的习惯。
阿康诧异地看着他:“您还要去绿邑?这怎么成!娘娘交代过,让您赶紧赶去皇都的。”
“绿邑又不远,咱们也只是顺道去看看而已,也不费多少天。”
这么说着,关玉章就往驿馆走去。
顺道?!从这里去绿邑可是要翻过一座大山的,这还哪门子的顺道?阿康跟了上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抱怨又要跟着这个关玉章到处跑了。
而早他们一步离开的老飞此时也在想到底去哪里好。来到分叉路口,他停住了,心想:“此姓关的大夫既认识越人,那说不定他来的那个地方与齐国有着何种干系。若吾去那儿,兴许能找到回齐国的路也说不定。对,就这么办吧…可是,这人来自何方呢?想想…记得杨三老爷今日有提过的…对了,是华城,芜洲的华城…好,就去那儿!”
不过,他又想起自己并无户籍,更无通关文牒,要过去华城怕是不容易。而且在他来这里之前,老丛交代过他这里完事后要即刻回去。老飞思量了一会,想到芜洲与西土只一山之隔,而且他还听闻华城之前收留了许多难民,若自己谎称是难民,应该能顺利过关的。老丛那边就先拖着吧。他决定好后就往华城方向走去了。
***
几天后,关玉章和阿康来到绿邑城外的那座山坡上。他们想着现在离绿邑城已经不远,便在溪涧边坐下歇会再走。
这时,他们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岸上,有几个士兵打扮的大汉正在围着一个瘦弱的小士兵嬉闹。而那小士兵想避开他们的纠缠。忽地,那几个大汉一同将那个瘦瘦的小兵抬起,然后往溪涧里扔了下去。幸亏溪涧不是很深,小兵就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就能坐起来,没淹着。
关玉章能听到那几个大汉大声嘲笑道:
“整日摆着个皇孙贵胄的架子给谁看?还皇子!”
“可不是嘛!来这儿都几个月了,跑没别人快,打也没别人厉害,让你去烧个饭也能烧焦,连续三日大伙都没一餐正经的吃。你不但不愧疚,还趾高气扬地怼咱们兄弟,你还真当这里是你的皇宫,你自己是皇子吗?!这里是霍家军!这儿有这儿的规矩,别拿你从前当皇子的那套来做事!咱们不受!”
“告诉你,今日这么让你下个浅水就算是小惩大诫,明日若再做不好饭,就把你扔到后面那个碧潭里,不是推下去,而是从悬崖上扔你下去!看你还这般嘚瑟!”
说毕,他们就离开了,留下那个小兵呆坐在水里。
看完这么一出闹剧后,关玉章站了起来,正要继续赶路。这时候一个打扮像个大家闺秀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见那个小兵坐在溪水里,大吃一惊,紧张喊道:“恒玥,你怎么落到水里了!!”
然后不顾弄湿自己,一下冲下水里,扶着他的手臂道:“肯定又是那帮人欺负你吧!刚刚开饭的时候,我看着他们拉你来这儿准没好事的,居然还把你弄成这样…”
夏恒玥一把拨开她的手,吼道:“滚开!!”
然后他慢慢站了起来,自个往岸上走去。
齐梦柔忙跟在他身后,拉住他的手,很心痛地道:“恒玥,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很容易着凉的,不如先把衣服换下来,我去给你…”
“我叫你滚开,你听到没有?!!”
夏恒玥怒气冲冲地一个转身,伸出手推开齐梦柔。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一下会如此使劲,齐梦柔整个人直接跌倒在水里。
夏恒玥没想到会这样,一时呆住了。
“夏恒玥…你…”齐梦柔弄得全身湿透,心情自然不悦,想站起来,可刚才跌倒的时候,脚崴了,痛得不行,便朝夏恒玥喊道:“脚痛,扶我!”
夏恒玥讥笑道:“少来了!你来这儿后,这招用过多少次!无非就是想我搭理你,我才不会上当呢!”
“这回是真的…”齐梦柔躺在水里,脸色也开始发青了。
见状,关玉章把药箱扔给阿康,自己迅速冲了过去,下到水去,轻轻抱起齐梦柔走上岸,然后把她放在地上,问道:“姑娘,不用怕,在下是大夫,请告诉在下,你哪个脚崴了?”
齐梦柔有点吃力地回答:“右…右脚…”
“很疼是吗?”
“是…”
于是关玉章很小心地为她脱掉鞋子和袜子,仔细观察她的脚。
见到一个陌生男人为齐梦柔做这种事,夏恒玥火起了,猛地走了过来,大声道:“喂喂喂!!你是何人?不懂何为非礼勿视?何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关玉章没有看他,只是小心地按着齐梦柔的脚裸,淡淡应道:“那不知你又懂不懂身为一个男人将一个姑娘家推倒在河里意味着什么吗?”
夏恒玥一下语塞。
“好痛!!”齐梦柔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夏恒玥有点紧张地盯着关玉章:“喂!!你到底想干嘛!!没看到她疼成什么样子吗?”
这时关玉章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那刚才这位姑娘说脚崴了,要你扶她的时候你为何一动不动?”
夏恒玥恼了:“这…她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要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关玉章冷嗤一声:“若她真是你的妻子,那么你这个做丈夫的就是在太可耻了!”
“什么??”夏恒玥真不知自己倒了什么霉运,被人扔下水,还遇上这么个奇怪的人。
关玉章喊道:“阿康,把我的药箱拿来!!”
阿康原本是想躲在一边就算了,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喊自己的名字,只好走过去了。
一看到阿康,夏恒玥就惊讶道:“我记得你…你是二皇兄的那个…”
阿康很有礼貌地向他行了个礼:“小人见过五皇子。”
“你怎会在这儿?该不会是二皇兄也来了?”
“不,王爷没来,小人这趟来这纯粹…”
没等阿康说完,关玉章就一把抢过药箱,帮齐梦柔做包扎,暗忖:这个是五皇子,那不就是夏炎玥的五弟?二人完全不像。
夏恒玥盯着关玉章,问阿康:“你认识这个人?”
“也算是…认识吧…”阿康支支吾吾回答着:“他是咱城里最出名的大夫…”
“他真是个大夫?”夏恒玥狐疑地看着关玉章。
关玉章装作没听见,对齐梦柔道:“姑娘,你的脚只是扭到了,没伤及筋骨,回去后上敷几日的药就会好的。”
齐梦柔感觉没刚才那么痛了,便道:“谢谢大夫。”
这时关玉章站了起身,挽起衣袖,转过身来,一声不哼地向前大力一推,将夏恒玥推到在地。
夏恒玥被莫名其妙推到,怒火中烧道:“你这是做什么?!”
关玉章冷笑道:“怎样,很恼火是吧?你一个大男人被推倒也这么不愉快,更何况是一个姑娘?”
“你这腌臜货…”
夏恒玥爬起身来想要还击,可他还没站好又被关玉章一个扫腿,整个人又跌倒在地上。这回跌得更痛了。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关玉章骂道:“你这泼才货!!到底想怎样?”
关玉章蔑视道:“心里很不忿,想打我是吧,来,站起来!想打我,就站起来!”
“岂有此理!!你以为我不敢!!”夏恒玥很不甘心,又再次爬了起身。
这回关玉章一个小踢腿踢到他的脚裸上,夏恒玥又倒在了地上。
关玉章不屑地俯视着他道:“站起来!”
夏恒玥实在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爬了起来,然后疯了似的向关玉章直冲过去。
关玉章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下夏恒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看着蓝蓝的天空,问道:“你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是看着我倒地很可笑吗?”
关玉章走到他身边,冷冷道:“确实很可笑!”
“笑吧,尽管笑吧!你与那帮人一样,就是想来看我的笑话!!从我被流放到这种地方那日开始,我就毫无自尊可言了,连身为大夏皇子的尊贵与骄傲都没了。”
关玉章又冷笑了一声:“真是个愚不可及的人!活该被扔到水里头!”
夏恒玥大怒:“你骂我愚不可及?!!”
“难道不是吗?一个正常人在被人推到一次后,都会学乖,还会被同一个放倒那么多次吗??你这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齐梦柔忙道:“这位大夫,你这话未免说得有点过了!不管如何,恒玥也是大夏的五皇子,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大夫,怎能这般无礼?”
“无礼?”关玉章很不屑地道:“姑娘,你瞧他现在这幅模样,哪里还像个皇子?都沦落到被人随意扔下水!这般窝囊,还配我去给他恭敬吗?”
阿康大吃一惊,忙拉住他,低声道:“关大夫,你平时对人说话不都客客气气的吗?怎今日居然还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真是的!”
说着,他正要去扶起夏恒玥。
“不要扶他!”关玉章喝住他:“他这么大一个人,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爬起来吗?”
阿康急了:“哎哟,关大夫啊,你就少说两句吧!”有时候他还真觉得关玉章跟他家娘娘一个样,总是会突然说出这些吓人的话来。可是,这个五皇子不同他家的王爷,不是随便一笑就能过去的,万一哪一日他恢复皇子的地位,他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此时,夏恒玥不禁自嘲起来:“说吧,让他说吧!!母妃没了,连父皇也驾崩了,如今的我是不可能再重回昔日的荣耀,太子即位,我就更不可能回去皇宫了,就连皇都也无法踏入。你们是想奚落我的,就尽管来吧!”
关玉章奇怪问道:“为何太子即位你就不能回去?”
夏恒玥皮笑肉不笑地道:“别以为这几年太子妃为他挣了个好名声,他就能成为百姓口中的仁君。我很清楚,他是个比鬼还要恐怖的人。那年,太傅给我们讲了九子夺嫡的故事,之后我跟太子独处的时候,他居然说出身为皇帝就应该那样的话。”
阿康莫名其妙道:“皇帝应该怎样?”
夏恒玥慢慢坐了起身,淡淡道:“还能怎样,就是像故事里面那个皇帝一样,把他的兄弟全杀了。”
“这…”阿康吓得目瞪口呆,随即苦笑道:“应该…不会吧,那只是个民间流传的故事…”
“那不仅仅是个故事…”关玉章很是严肃道:“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
“历史?!”阿康看着他,有点难以置信:“关大夫,这是哪国的历史呀?该不会又是你胡诌吧的?”
关玉章耸了耸肩,没回答。
夏恒玥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自我安慰道:“我自知不聪明,可是太子说的哪句真哪句假,我还能分得清!反正外公没了,母妃也没了,父皇也不在了,我的所有血亲都没了,一个至亲都没了,在这世上也只是苟活,与其回去死路一条,倒不如在这儿受那帮粗人的凌辱,起码还活着…”
关玉章蔑视着夏恒玥,不屑道:“皇子殿下这话,听上去就如同个几岁的孩童,幼稚,无知!谁说你一个至亲都没有?跨过西土那座大山,就有你的二皇兄在那儿。难道他不是你的至亲?”
“…”夏恒玥别开头,只呢喃道:“他是皇后生的…”
“可你们身上流的血是一样的!血脉相连。”关玉章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整了整衣衫,淡淡道:“在下并非多事之人,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只不过今日见着皇子这般模样,确实有点看不下去。我虽不知皇子殿下您在这段日子里受了多大的屈辱,可是,您作为一国的皇子,就应该有作为皇子的模样来,不管去到哪里,您不应该这么被人轻贱!!您的尊贵,骄傲以及荣耀,并非你母妃,甚至皇上给您的,这一切应该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若你想在这儿好好活下来,就昂起你的头颅,别让人瞧不起!”
夏恒玥嗤笑道:“好听的大话谁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