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皇后又想起什么来,忙道:“差点忘了,里面那个金色小匣子,你到时候记得与贺礼一并拿过去给她吧,那里可是她娘的遗物。”
“娘娘请放心,老奴已经打点好了,不会漏的。”
“你倒是利索的。”皇后拍了拍易嬷嬷的手,然后坐直了身子。
易嬷嬷忙给她端来热茶,问道:“不过老奴倒有一事不明。”
皇后喝了一口,淡淡道:“说吧。”
“娘娘为何今日要安排太子妃去见那忠勇侯夫人呢?其实一直把她晾在慕云宫,不闻不问,安安静静的,不挺好的吗?”
“文靖茹这女人能安静吗?说不定她早已为自己想好什么退路了。别忘了,她的丈夫是忠勇侯袁长风,他手上可是有一定的兵力,这女人憋不住的时候,真说不准就叫她丈夫出兵来救她呢。”
“她真敢?若出兵来皇宫,可是谋逆大罪。”
皇后冷嗤道:“连借刀杀人都干得出,她还有啥不敢的?”
“可是,”易嬷嬷不解道:“现在她只身一人在宫里,她还能怎样与忠勇侯互通消息呢?”
“这还不简单吗?一匹锦缎,一块帕子,不就可以了?”
易嬷嬷愕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娘娘为何还让他们…”
“让,为何不让?就算他们想直接用书信,本宫也让。”皇后冷笑道:“最好就闹到出兵来,本宫就能凭证去告他们一个谋逆大罪,直接把这个女人送上断头台!”
“那么娘娘今日让太子妃去见她的用意是…”
皇后笑道:“当一个人长期被软禁,突然有一天门打开了,她会怎样?”
易嬷嬷立即明白了:“老奴明白了,这人绝对不敢贸然走出去,她肯定会想这是不是一个陷阱,会惶惑不安。娘娘这么做,就是要让文氏疑虑,惶恐,紧张,她肯定会想皇后开始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皇后淡淡道:“对付这样的女人,不必费太多的心神,有时候对付她的心,也是一种不错的攻击手段。令对方寝食难安,精神疲惫,甚至惶恐不安,也是很好的折磨。”
“那为何非要太子妃去呢?就不怕太子妃过于热忱反而让文氏舒心吗?”
“热忱?!她热忱?”皇后忍不住掩嘴笑了笑:“没想到连你这个老手也被她骗了。”
易嬷嬷一下蒙住了:“娘娘这话是?”
“没事没事,反正,千紫丹这孩子很聪明,她懂得本宫的用意,所以她知道对那个女人该说些什么。而文靖茹一向自恃过高,面对一个同样聪明的女人,她肯定会心有芥蒂,对方说的每句话都会令她心存疑虑。所以,本宫才刻意让千紫丹过去。”
“这个,老奴算是明白了,可是,那个梁媛姑娘呢?为何还要她一同去?”
皇后又笑道:“梁媛与这女人素来交好,有她在,文靖茹才会想得更多,更复杂,更深入。精神也会愈发的紧张起来。人只有在最疲惫最紧张的时候才会更容易犯错。”
“只要咱们之后不断给她施加压力,她就会觉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到时候肯定让忠勇侯出兵来营救,皇上就肯定将他们治罪了。娘娘用这般迂回的法子,想必也是为了顾及永阳郡主和潞国公的感受。”
皇后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外头树上鸟儿筑着新巢,沉着脸,呢喃道:“反正这个蛇蝎的恶毒女人生在世上,本就是个祸害,即便永阳郡主要恨本宫一辈子,本宫也一定要彻底毁了她!”
***
在贵妃殿阁,虽然满院春色,万紫千红,可与昔日相比,这里没了歌舞的喧闹,更没了优雅的气派,反倒多了一份孤寂的冷清。
戚贵妃坐在床榻上,静静看着铜炉升起的缕缕青烟,脸上满是愁云惨雾。站在一边的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乱说一句话话。
当向嬷嬷走进来的时候,戚贵妃才活乏起来,忙走过去拉住她问道:“怎样,有消息了吗?”
向嬷嬷扶着贵妃坐了下来,然后支开其他人,才缓缓道:“娘娘,是有消息了。派出去的探子回来说,五皇子在绿邑那边被分到在霍大将军麾下当了个小兵,而霍大将军对他也颇是严厉的。”
戚贵妃“当兵?他身娇肉贵,怎能当兵呢?!他肯定熬不住的!”
“娘娘放心,老奴所托的人回来说已经在绿邑为五皇子打点好一切,绝对不会让他受半点苦。”
“虽如此,可…可本宫的心还是很不安…”
“娘娘,莫慌,待太师的事办好后,娘娘再去求求皇上,就能把五皇子接回来这儿的。”向嬷嬷轻抚着她的脊背,想让她舒心点。
“可本宫求了陛下那么久,陛下还是无动于衷…这几日他完全就没来本宫这儿。若再这么拖下去,父亲他们很快就要被押到崖州去了…不行,咱们要快点安排…”
“老奴已经安排妥当,何大人那边已经集结了其他旧部,待一切准备就绪,咱们的计划就可以开始了。到时候他们冲上大殿,人证物证俱在,要反咬太子,易如反掌,不仅扳倒太子,还能令太师他们脱罪,可谓一石二鸟。”
戚贵妃再次确认:“找的人都可靠?物证也是太子的贴身之物?本宫要万无一失。”为了救他们戚家,她这趟是孤注一掷,彻底阔出去了。
向嬷嬷笃定道:“绝对没问题!”
“这就好…”戚贵妃这下才稍稍松了口气,瘫坐在榻上。
“娘娘,您多日不吃不睡的,脸容都憔悴了不少,若皇上突然来看娘娘,您这样子怎么见人呢?”
戚贵妃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本宫的脸真那么憔悴吗?”
向嬷嬷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待老奴去厨房给你端点参汤来,顺道吩咐宫女给你拿那些花药来给娘娘养养皮肤吧。”
戚贵妃紧紧握住她的手满怀感激道:“还是嬷嬷对本宫最好。”
“娘娘可是老奴带大的,就像老奴的女儿一样,老奴不对娘娘好,还能对谁好呢?您等着,老奴这就去给娘娘准备。”
这么说着,向嬷嬷转身走了出去,在转身的一瞬,她脸上露出了一抹阴霾,心里直念:“放心吧,贵妃娘娘,老奴一定会对很好很好,好到死为止!”
***
过了两日,皇都的渡头聚满了人群,当迎亲船队一靠岸,岸上的人马上点燃鞭炮,敲打锣鼓,吹起唢呐,以最热烈的姿态来迎接新郎新娘。白家的管事石先生带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一顶八人抬着的大红花桥在此候着。
当新郎拉着新娘出来的时候,岸上的人齐声道:“背下来!背下来!”
带着红头巾的柳儿一下僵住了。她好歹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完全明白这里的习俗。在进夫家之前,新娘子是不能落地的,所以他们要新郎官背着新娘子下船,再背上花轿。
虽说自己即将是白家人,可柳儿还是含羞答答的,心里直喊“不行不行”。她认识白夜华到现在,就上回被白夜华拥抱过一次外,就没再有任何接触,别说背了,就连手也没碰过。
在船上的这十日,柳儿都是安安分分地坐在船舱里,完全不敢踏出半步,连吃喝都是由陪嫁丫鬟拿进来的。而白夜华偶尔也是会过来看看未来的娘子,说是看,其实也是隔着门问两句而已。他倒能忍的,十日完全没有半点的越矩,就怕吓着柳儿。他最多就是在晚上坐在门外,与柳儿隔门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如今,大家群情汹涌地直呼他背新娘子下来,那么他是不好拒绝的咯,否则就很扫兴了。
白夜华是这么想着,可心底不知多欢喜,便蹲下来细声道:“娘子,上来吧!”
柳儿一下惊住了,踟蹰道:“可…这么多人…这…使不得…”
白夜华装没听见,细语催促:“娘子,赶紧吧,若误了拜堂的时辰,我娘就要亲自过来抓人的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她那性子…”
柳儿无奈地暗叹:自己都还没正式过门,就要婆母亲自来接人,这成何体统?
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扒到白夜华的背上,由他背着下来船,上了花轿。
顿时全场响起了雷人的鼓掌声和欢呼声,刚才的鼓声和唢呐声变得更大了,场面热闹极了。
白夜华跨上白马走在前头为花轿开路,众人也跟在后面向白家大宅走去。
而林卫背着堇玥下船后,就把人交会她的贴身内侍丫鬟,转身想走,堇玥有点不高兴:“短人,你这算什么态度?一回皇都就想不管本公主了?”
林卫看着她站得好好的腿,很直白地道:“小人看公主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也没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了。而且小人还有公务在身,必须立即回去牢房,所以…先告辞了!”
说毕,他就想离开。
一见他要走,堇玥一下沉了脸,便装着脚疼:“哎哟!本公主还是很疼,真走不动!!短人,不管怎样,你若不背本公主回去,本公主就一直缠着你不放!”
“啥?!”林卫蒙地转过身来傻愣了一下,无奈道:“公主啊公主,您缠着小人也没用啊!为了恕罪,小人可是从华城背你背到皇都来了,您就算再有气应该也该消了吧!”
听到他这样说,堇玥更加不高兴了,两边小脸涨得鼓鼓的,指着林卫吼道:“你这话算什么意思!?是嫌本公主烦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明明伤都好了,还非要我背你走来走去。这十日在船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了,也不敢忤逆你的意思,你要折磨我都折磨够了吧,还想来?!
林卫满肚子的怨言,可嘴里还是恭敬地应着:“不不不!小人岂敢!小人只是…”
“公主殿下,那不如然奴才背你回宫可好?”
听到这把熟悉而又带点阴阳怪气的声音,堇玥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卫猛地朝这个突如其来的“救星”看了一眼:此人满脸皱纹,看上去应该已到花甲之年,他穿着红绣仙鹤长衣,一手轻执白色拂尘,头戴黑帽,打扮与周新阳甚为相似,林卫马上就猜到他是宫中的内侍。不过这人的眼神相当锐利,脸容很镇定,给人十分正气的感觉。
在身边的大山轻声问道:“这位公公是…?”
“敝姓柳,乃皇后身边的内侍。”
柳内侍很谦恭地向他们行了个礼,动作自然,顺畅,不做作,这令大山,林卫和狗子三人不禁紧张起来,连忙拱手回了个礼,并自报了姓名。
堇玥别开脸道:“是母后叫你来的吗?”
柳内侍不紧不慢地答道:“回公主的话,娘娘听说公主受了伤,怕您行动不便,就命奴才来接公主回去。”然后他细细打量了林卫一阵子,才到:“既然这位小哥还有事要办,那就让老奴来背…”
“不用了!”让个老阉人来背自己,多没意思!堇玥不屑道:“本公主的伤已经好了,可以自己走,而且现在我还要去吃白家的喜宴,你先回宫吧!”
“正巧!”柳内侍微微笑道:“老奴也要去白家一趟。毕竟柳儿也是老奴带大的,承蒙皇后恩典,特许奴才去喝这一餐喜酒,所以…”
“什么?!”堇玥惊诧地扭过头来盯着他,不悦道:“你还要跟着来呀?!”
柳内侍低着头,微微笑道:“奴才岂敢!这只是顺道,顺道罢了。”
果然斗不过母后!
“要跟就跟个够吧!!”堇玥气得扔下这句话,转身跟着迎亲的队伍走了。
“奴才遵命…”柳内侍这么说着,忙跟在公主身后。其他宫女和小内侍自然也得跟着了。
大山不自觉地想跟着走的时候,却被林卫和狗子扯住,往相反方向走着。
大山指着离得越来越远的人群,大声道:“短人,白家在那边!”
“咱们要回去牢房报道!”
“干嘛那么急嘛,”大山嚷道:“俺们先去喝个喜酒,闹闹洞房,明日再回去也不迟嘛!”
林卫硬拉住大山,没好气道:“到明日就太迟了,亏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大山很不解道:“为啥没心情?这可是首富的大喜日子,喜宴上肯定有许多好吃好喝的,俺当然不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要尽情吃喝才是。”
狗子却紧张起来:“大山哥,你该不会是忘了当初你答应何大人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