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前就与这个太子妃甚少来往,可她人前人后说话圆满周到的这套板斧,文靖茹是领教过的了,所以一点都不新鲜。在她心里,只要这个太子妃不碍着她的事,那么要怎么装好人她都不会管。
而且她又怎会不明白,太子妃刚刚说的那一大串,纯粹是在替皇后说好话罢了。这趟他们能来这里,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后那个老虔婆特意安排的。真不知这两婆媳在唱的哪一出!
文靖茹这么想着,脸上仍是笑容可掬道:“太子妃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素来习惯了深居简出,没去给各宫主子拜个礼,是臣妾的不是,应该是臣妾赔不是才对。”
反正人家不挑明,她也不好说是皇后故意软禁了自己吧,只能这么婉转地把罪都揽自己身上好了,总比马上掉命要好。
太子妃则笑呵呵道:“忠勇侯夫人言重了,您可是皇上皇后的外甥女,怎么说这儿也是您的半个家,要去哪儿,不去哪儿,谁能拦您呢?所以你没必要来赔不是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梁媛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真切,可她又怎不明白背后的意思呢?
从文靖茹进宫的第一天,梁媛就知道是皇后要把她禁锢在这里的。那时候她还真有点担心皇后也是用同样的招数来对自己。不过,庆幸的是,她在皇宫的这段日子里,她去哪里都是自由的,而且新年的饮宴上,皇后还特意让她也出席了,感觉就真的把她当成太子的妻妾一般看待。所以她才稍稍安了心。
这日梁媛听说太子妃要带她一同来看望忠勇侯夫人的时候,还真的十分诧异。不过以前她与文靖茹也算上闺中挚友,所以来看看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文靖茹见到梁媛,像个故友一般拦住她的手,笑着道:“媛媛,当初听到你已经搬进宫来,我真替你高兴。你那个嫡母是不是欢喜得把你当宝看了?”
梁媛微微摇了摇头,苦笑道:“她下狱了,挨了几十顿板子,下个月就与姓戚的一家流放到崖州去。”
“活该她有这下场!”文靖茹掩嘴偷笑:“这样也好,即便以后你当了妃子,也不会被这种肮脏的嫡母勒住脖子没法过日子呢。”她偷瞄了太子妃一眼,然后笑道:“不用说,这肯定是太子想出来的法子吧!他以前就说过以后肯定会好好治治你这个嫡母的。果然是说到做到。太子妃,您说是吧?太子真是够重情重义的。”
太子妃很淡定地喝着茶,微微一笑:“殿下的性子一向如此,否则梁媛妹妹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太子这么久了,是吧,妹妹?”
梁媛垂首点了点头,没回答。
文靖茹又故意说道:“媛媛,看到你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就很放心了。最难得的是有太子妃这般厚道大方的人当你的姐姐,以后你日子铁定会很好过的。”
梁媛还是没出声。
太子妃却拉住她的手,很亲昵地道:“这是自然的,本太子妃与梁媛妹妹平日就很投缘,他日若过了门,咱们肯定会处得很好的。”
看到这一幕,文靖茹不禁暗叹:一般女人听到自己丈夫与其他女人昔日的情事,或者是以后要与人家分一半丈夫,或多或少都会有不悦,可这个太子妃竟能如斯淡定…更没想到她与梁媛在一起的时候能表现得这么情真意切的,完全看不出是装的!看来她真的不简单!
梁媛见她发着呆,问道:“靖茹,你是在想什么吗?”
“没什么…”文靖茹回过神来,对太子妃微微笑着:“只是臣妾听说之前太子妃曾与舍妹一块在外头逛过市集,彼此很是愉快,若太子妃不嫌弃,不如改日臣妾也约太子妃一同去外头逛逛如何?”
“对对对!”梁媛也乐了:“这提议很好,上回我就见着姐姐一行人在外头逛着可热闹了,不如选个日子,咱们三个一块吧!”
太子妃放下茶盏,讪讪笑道:“说到上回…只是咱们几个妯娌无聊出去逛而已。说句实话,我这人本就不好凑市集这种热闹,那毕竟是普通百姓的地方,尽量还是避免的好,免得惹人闲话。若无事,我宁愿待在宫里多歇一会。而且那日,是那个羌国公主非拉上我去那种地方的。忠勇侯夫人您若问一下舍妹就晓得,那日咱俩可是一直在吵呢。”
吵?!跟那个女人?!文靖茹很是出奇:这个太子妃向来对任何人都是十分温柔体贴,怎会随随便便跟人家吵呢?还是跟那个羌国的女人!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能毫不掩饰地拿这事来跟咱们说,说得就像是说与自己朋友的事一样随意…等等,他们两个该不会早就认识吧?不…不可能!千紫丹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从小到大都是三步不出闺门的,不可能会认识羌国的公主…难道…难道羌国那个女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才来大夏没多久,就能让周围的人为之倾倒?不单单是炎玥哥迷上了她,就连这个千紫丹也视她为好友?!
一想到这里,文静茹不禁咬牙切齿起来。
看到她的神情变得难看起来,梁媛担心道:“靖茹,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又怎会不清楚文靖茹这表情代表什么呢,八成是想到了什么讨厌的人了。只是在太子妃面前她不好明说而已。
文靖茹恢复平静道:“没,我只是想,若太子妃不喜逛市集,那要游船吧,我记得太子妃是喜欢游船的。”
太子妃微微笑道:“这提议倒不错。那就选个日子吧!只要忠勇侯夫人确定自己想出去的话…”
梁媛和文靖茹一下呆住了,因为他们差点忘记,文靖茹还是被软禁在此的,没有皇后的允许,她根本不可能出去。
梁媛还想皇后到底要软禁她到何时?不过,话说回来,文靖茹到底做了什么事令皇后非软禁她不可?
***
中宫那边,送走了那一帮来喝春茗的官眷后,皇后缓缓躺在榻上稍作休息。
易嬷嬷为皇后按摩两边的太阳穴,细声道:“每逢过年过节,娘娘总要这么劳心劳力,看来这几日娘娘真要好好歇息才行。”
“歇?怎么歇…”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堆事挂心呢。陛下上个月就感染了风寒,而在新春佳节又毫无节制地日日烈酒荤腥,身子肯定是愈发的不爽利。看来今晚本宫又要亲自去请太医来走一趟了。”
“娘娘莫操心,老奴之前已经叮嘱过老韩,让他看好陛下的饮食的,若陛下稍有不适就会喊上太医的。”
皇后轻笑道:“韩招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也看不住陛下这个大小孩的!他这人从小到大就爱逞强,就算身子很不舒服,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肯说出来,若每次不是本宫来亲自为他请上太医,他都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十来二十的年轻小伙子,十分健壮呢。”
易嬷嬷微微偷笑道:“看来,还是娘娘最了解皇上的脾性。”
“都几十年的夫妻了,想不了解都不行了…”皇后微微道:“可不像某人,自以为凭着年轻貌美就很懂男人一样,都那么多年了,就只会耍那种小把戏。”
“老奴听说戚贵妃在在元宵那晚跟皇上为了太师的事闹了一下,要死要活的,还当场晕了过去,可这趟皇上并没理会她,之后这几日完全没去看她了。”
皇后讥笑道:“陛下能饶过她一家子的死罪,只是判了个流放,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女人还不学乖点,非要闹这种事让陛下放了他们,殊不知她这么做反倒令陛下更加反感。”
易嬷嬷压低声音道:“老奴还知道贵妃在暗通戚太师的旧部,私下里密谋一出反告太子的好戏,想借此来为太师脱罪。”
皇后微微冷笑了一声:“看来她现在是狗急跳墙了,连这种笨法子也敢使出来。”
“可不是嘛。这女人也不想想对手是谁。那么,娘娘,咱们是不是该…”
“不,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吧。”皇后轻轻摆了摆手道:“咱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好好看着她如何自取灭亡即可。”
易嬷嬷问道:“可老奴还是担心,不管她做了什么,即便到时候皇上气得要砍了姓戚一家,可还是会顾着昔日旧情,饶了她一命,这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皇后苦笑着道:“这都是预料之内的事。不管她娘家犯了怎样的滔天大罪,她仍然是皇上的女人,是当朝的贵妃,而且还是五皇子的生母。皇上若连这些情分都不念,那他就妄为仁君了。”她微微睁开双眼,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可惜,可眼神中却带着说不尽的怨恨:“所以,无论如何,皇上是不会让她死的,可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本宫还挺想看看,这个戚明香苟活下来会是何模样。或许,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惨状,才是本宫为姐妹们报仇的最佳手段。”
“对这种女人,娘娘的确是不必心慈手软的。自打她入宫一来,不知多少女人死在她手里,苏氏…还有李妃…对,李妃是死的最惨一个…”
李妃是四皇子夏乾玥的生母,当年遭到戚贵妃的妒忌而惨死在她手中。
皇后忙向她瞪了一眼:“不是与你说过,李妃之事只能记在心上,不能宣于口吗?若被旁人听去,传到乾儿那,定会触到他的痛处。本宫就是为了止住宫里的风言风语,让他能无忧无虑成长,才将他归于我名下的。”
“是老奴失言了,望娘娘恕罪!”
“你也是一时激动,本宫能理解的。”
皇后又怎会不明白易嬷嬷失言的缘由呢?李妃与她本属同乡,自然特别投缘,在宫里能遇上说得上话的人是很难得的。所以易嬷嬷与李妃关系特别好,在李妃惨死后,她足足悲痛了一年才恢复正常。
皇后不想再提起这伤心事,便扯开话题:“算算日子,白家的迎亲队伍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是的,老奴记得没错,他们应该是后日就能到了。”
皇后有点可惜道:“若非是祖宗礼制所规限,本宫还真想去瞧瞧柳儿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样子呢。”
易嬷嬷掩嘴偷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到时候会出宫去参加白家的喜宴,届时会替娘娘好好看看柳儿的新娘妆扮是怎样的,回来定会如实禀报。”
“嘚瑟吧你!”皇后微微笑道:“不过,柳儿终于出嫁了,本宫也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小梅泉下有知,肯定很安慰了。”
“柳儿这边是不用太多担心的,可另一边的那个姑娘…”
“另一个姑娘?”皇后怔了一下,才恍悟:“你是说…堇儿?她肯回来了?”
易嬷嬷点了点头:“听暗卫回来禀报,说小公主跟着白家的迎亲船一同回来的,而且腿还受了点伤…”
“受伤了?!”皇后先是心里一惊,随即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这妮子也有受伤的时候呀!本宫刚刚还纳闷她怎会这么听话肯跟着回来,原来是受了伤,学乖了!看来还是从前老国师说得对,这人嘛是要受点挫折才能成长的!!”
“那么后日需要老奴派人去渡头接一下小公主吗?”
“要!当然要!”皇后很干脆道:“若不派人去接她,她八成会溜到玄儿府上去住上几个月才肯回宫的。”
易嬷嬷又笑了笑:“那还是叫郑大人去吗?”
“自然是…不…还是不要叫他…”皇后想了一会道:“可她现在受了伤,郑清河未必敢碰她,到时候她肯定又趁机来一招金蝉脱壳就逃了。更何况那日是白家大婚,她铁定又想去看热闹…叫柳内侍去吧,有他在,那妮子绝对逃不了的。顺便也让柳内侍去看看大婚吧,他怎么也是看着柳儿长大的,能看着自家姑娘出嫁,他肯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