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卖身契自然也当交由夫家保管。”
傅卿轻声说道,看似温和,脸上还是与先前一般模样,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报复的喜悦,像是在叙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罗氏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傅卿,似乎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你怎么能……”
“不!你不能!”
“我不要和他成亲!”
罗氏双手撑住地,手不自觉地颤抖,甚至往后爬了两步,头都要被她晃下来了。
傅卿不可能有这么好心。
在她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傅卿的决定是有多么的恶毒,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何况他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就抛弃了她,根本没有顾忌他们往日的情分。
这样的情况下,她嫁给他,如何会有好下场?
傅卿瞧见她这幅模样,神色不变,别说是不忍心,就连觉得她可怜的情绪也没有出现一丁点儿。
“你们二人情意绵绵,即便违背世俗不顾伦理,也要在一起享受片刻的欢愉,此情感人。”
“你为了这个男人,想要获得自由身,逼死婆婆,这种勇气自然也是感动人心。”
“如今你又怀了他的骨肉,总不至于狠心到让这孩子生出来便没有名分,成了野种吧?”
“如此至情至性的情爱,我也觉得很是动容,这才想着让县令大人做媒,替你们两争个光明正大的名分,日后你们二人同处一处,便不用这般偷偷摸摸的,不是吗?”
傅卿说话时,很是平静。
罗氏呆滞地看着她,仍旧在摇头。
她的奸夫同样如此,他根本就不想娶这个女人,一个寡妇,现在还知道她以前居然是家里犯了事儿被贬成奴的,他可不要娶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她已经徐娘半老,不知道跟过多少男人,不干不净,凭什么让他来接盘。
“你们该不会以为,”傅卿见他们仍旧拒绝,“我在同你们讲感情?”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江河县令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一样,傅卿当然不是当真为他们求情,觉得他们可怜。偏这两人不识时务,还在不停拒绝,自以为可以讲条件。
果然,就听傅卿说道,“若是你们不成亲,那便是无媒苟合,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你们通奸的证据,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们若是正正经经来往,怕是没人会说什么,如今一个两个为了钱财,逼死婆婆,枉顾伦理纲常,按律,凡通奸者,该游街浸猪笼,以警示众人。”
傅卿看向江河县令,“县令大人,不知我说的可对?”
按照本朝律例,对违反伦理纲常的罪责很重。
但实际上,也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定夺,鲜少会有真的闹到县衙里面来,又真的遵循律例将狗男女都浸猪笼的。
不过傅卿说的也没错,律法上确有这样的说法。
江河县令十分配合,“确实如此。”
罗氏和奸夫两人在这一刻终于真真实实的意识到,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拒绝,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两人也不愧是狗男女,在这一刻,默契十分,当即点头应下。
傅卿闻言,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要麻烦县令大人了?”
江河县令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他心里百般不乐意,这种晦气的保媒落到了他的头上,但苏大人在边上一句话都没说,又有傅卿强大的气势,他不敢不应。
一般人家成亲,流程繁琐,既要有中间人保媒,再便是交换庚帖、定日子、下聘礼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即便选定了婚期,也有可能会拖上一两年,不过对罗氏他们两人,那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由江河县令作保,直接将罗氏的户贴从罗家迁出,从此,她便再也不是罗家人。
傅卿笑眯眯的等着衙门走完所有的流程后,才笑眯眯的说道,“成了,还得麻烦县令大人好人做到底,就派人将他们两人送回去才好,毕竟也是受了惊吓,何况今日好不容易才成亲,自然也该给他们一些时间。”
江河县令生无可恋的点头,“来人,把他们送回去。”
很快就有人过来把罗氏他们两人架走。
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傅卿,实在没想到傅卿会有如此口才,而且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是没毛病,罗氏那种满口谎言,空口白牙就诬蔑好人的,即便是抓进牢里面去也是罪有应得的,但她却是格外宽容,竟还让罗氏心想事成了。
傅卿作了个揖,“如此,县令大人还有事儿吗?若是没有,那我们也就先回去了。”
江河县令顿了一下,偷偷瞥向苏明昔,试图看懂苏明昔心里头的意思,偏偏苏明昔一脸平静,仿佛什么时候也没有发生的模样,让他捉摸不透,只能顺着傅卿的话,他正想问问需不需要他喊辆马车把他们送回去,就听到一个让他想一头撞墙的嚣张的声音。
“县令大人,这三个人根本就是目无法纪!您怎么能如此做事?下官不服!”
“……”
哦,他不出声,他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收拾呢。
苏明昔抬了抬眼皮子,看向说话的那个衙役。
傅卿却是没说话,而是把罗奶奶和罗小丫从地上扶了起来,她们两个人跪了半天,脚都麻木了,却连动都不敢动,好在有傅卿在,不然以今日罗氏的一番表现,吃亏的有理说不清的就是她们两个人了。
罗奶奶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罗小丫拉住她的手,抬头看她,“奶奶,你别哭,有傅姐姐在,小丫和奶奶都不怕!”
罗奶奶闻言,不住点头,“对,小丫说的对,奶奶不怕!”
傅卿站在她们两人旁边,看罗小丫蹲下来给罗奶奶揉膝盖,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
从头到尾,薛常令却是跟隐形人一样,除了刚才还说了几句话,无论别人是什么态度,他都站在旁边,一脸的冷静,没有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苏明昔挑眉问道。
他一开口,江河县令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想要开口说话,却不想被苏明昔一个眼刀子过来,当即就被吓得闭上了嘴巴,心道这人果然是别人塞进来让他随时丢了小命的卧底!不然在这个时候,有点眼力的人都不在这个时候发难!
简直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也不知道那盐帮的人为什么要把这个蠢货送过来!
“我?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啊,你们就是目无法纪!颠倒是非黑白!别以为装的一副厉害的样子,就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了!我叔父是盐帮的漕主,哪怕是当今首辅来了,也都得给我叔父几分薄面!”那名衙役脸上越发嚣张,他是有后门的人,来了县衙以后,谁都忍让他,也得罪不起他,所以横行霸道惯了,说话的时候嘴上不把门,张口就把他的叔父挂在嘴边,如今听到苏明昔询问,自然是也要把这个名头说出来,好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有后门的人。
江河县令听到他的话,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看向苏明昔,脸上硬生生挤出一点笑影,却是比哭还要来的难看,他恨不得把这人的嘴巴给缝上!
苏明昔恍然大悟,“原是盐帮。”
盐帮并不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也不是贩卖私盐的帮派,盐、铁这类事关民生大计,朝廷安稳与否,都是由朝廷直接派官员掌管的,不允许私底下贩卖,一经发现,都是从严处置,少量贩卖,就要要赔个倾家荡产,全家都得吃几十年的牢饭,再重一些就是全家发配边疆,终身为奴,也有直接砍了脑袋的。
因此民间鲜少会有人冒险卖私盐。
不过盐帮的势力极大,盘踞在江苏的漕运码头,来往途径的商船都需要靠他们的保护才可,朝廷不是没有想过要收编,不过碍于对方势力非同一般,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收服的,因此也不过是派遣官员与盐帮同时管理漕运之事,背地里,盐帮依旧是码头一霸,但明面上,他们也要给朝廷几分脸面。
而这人口中说的漕主……
傅卿看了苏明昔一眼,后者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
身为前首辅的苏明昔,眯着眼睛,“不知阁下的叔父是哪位漕主?”
盐帮体系分明,舵主为盐帮掌舵人,往下便是分是分掌各部的漕主,管理的地方并不大,权限也没有到一手遮天。
那人见苏明昔的称谓都变了,以为是他的恐吓起了作用,当即冷哼一声,“自然是季漕主。”
苏明昔抬起下巴,露出明白的神情,“那我倒是想问问搁下,我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地方目无法纪、颠倒是非黑白了?”
“苏……”江河县令想要制止这人。
苏明昔又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江河县令赶紧闭上嘴,心里默默为这人祈祷。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怎么还是像个愚蠢的傻子!
季漕主……
他这个叔父,怕是也坐不稳这漕主的位置了。
江河县令面露惊恐,他明哲保身多年,没有料到还会有栽这么大的跟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