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没有往前挤,只在旁边找了个石头墩站了上去,能够看的分明就足够了,猜测到那个所谓的“陈先生”是什么人以后,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往前面凑过去,更别提这算命先生的摊位至少围了不少于五六层的人,到处都是想要求个考试的灵符,或者是求他的一句话,便仿佛可以稳稳地考上一样。
她对这种骗子更是嗤之以鼻。
傅卿看着那两个人拼命挤进人群,虽然在赌坊里头耗费了他们大部分的经历,但出于对考上童生的执念,他们很是卖力,再加上他们的身形优势,很快就挤进了前排。
两个人在赌坊耗了许久,挤进去又过了重重关卡,等他们挤到前面的时候,已经是头发散乱,精神恍惚,不过他们还是瞪大眼睛看着那位陈先生。
傅卿注意到,他们扒在算命摊子上的手,指甲缝隙里全是黑的,虽然没有摸过别的东西,但他们投掷筛子时也沾染到不少。
“我们两都要一个最贵的灵符!”
曾复和卓浩然同时开口,语气里充满着迫不及待的感觉。
陈先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身上穿的是道士的衣服,算命摊上还插着“与天争命”的旗子,小眼睛,白眉毛,看着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难怪那些人会找这么个算命骗子来合作,这幅模样倒是能够唬住人,换做是别人,肥头大耳或者是年纪轻轻,还一定能够让这么多人上当受骗呢。
不。
也不全是受骗。
这两个拼命往前靠拢的人,显然是知道灵符里面的秘密。
周围的人虽然拥挤,但对陈先生却很是尊重,再怎么推搡拥挤,也没有人直接扑到他的算命摊子上面,更别说是如此迫不及待,还拿钱来砸的。
“你们这两人,怎么回事啊!”
“又脏又乱的,别污了先生的眼。”
“就是啊,我们都想要买灵符呢,怎么就你们两个急啊!”
卓浩然经过赌坊的事情后,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这会儿见别人废话,眼眉一横,他本来就长得有些凶悍,这会儿更是面露凶光,“少废话!大家各凭本事,我们就是想要考得更好才来买灵符的,少爷我出的起钱,有本事你们也出啊!”
曾复虽没有说话,却也是同样的意思。
说话的几个人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还不好惹,竟是这般凶悍,一下子都没敢回嘴。
倒是陈先生,道貌岸然的笑了笑,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今日有缘人出现了,老夫手上这唯二的顶级灵符就卖给你们二位了,诚惠,一千两一个锦囊,里面是我在观里头亲自供奉在祖师爷的香案上的,最是灵验,希望二位可以好好对待,有朝一日,平步青云,便也要回观里头还愿才好,不然祖师爷可是会怪罪的。”
卓浩然和曾复同时伸出手。
他们几乎是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渴望,一把就把锦囊抓在手里头,连连点头,“是是是,陈先生,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考试的!”
说着,他们便紧紧攥着锦囊,从人堆连又挤了出去。
傅卿看他们两个人离开,留了个心眼,记住了他们的模样,想着到时候可以打听一番,那边人群里却有人提出质疑,那两个跟登徒子,一眼看过去就不是那种自有诗书气质华的读书人,竟然也能得到陈先生的眼缘?着实是令人费解。
要不是陈先生历年来累积的威望尚存,又常听人说起他到底有多灵验,恐怕这会儿就要有人闹起来了。
这位陈先生也是沉得住气,听到他们的质问,丝毫没有惊慌,反而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很是镇定,过了好一会儿,等质疑的人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才缓缓开口道,“在祖师爷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并无什么不同。读书好,读书不好,重要的是那一颗向上的心。”
“那两人明知不能如此莽撞,却是为了更好的上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一份心难道不值得令人心生钦佩之情吗?”
“若是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大可现在就走,老朽每逢科考便来这里摆摊,不过是受到祖师爷的感召,特意来这边结识有缘人罢了,重要的便是缘这一字,别的老朽并不看中。这会儿最灵验的灵符已经卖了出去,只剩下三枚次一等的灵符,可以安定心神,也很是适合家中有考试的读书人。”
陈先生说完,便已经有许多人哄抢了。
方才那几个人的质问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傅卿挑眉,他这一番话完全是鬼扯,什么祖师爷眼里没有身外之物,只有缘分罢了,说到底,要不是那两个人上交了五千两,又出了两千两,再加上考中后还得去道观捐献银子,少不得也得每个人一千两的香火钱,这一算下来,他们一个人就得七千两银子打底。
也不知道这位陈先生的祖师爷知不知道他这个徒孙拿他的缘分卖这么多钱。
傅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那位陈先生很快就选定了有缘人,其中两个灵符卖出了一千两银子,还有一个灵符却是直接送给了其中一位书生。
傅卿有些惊讶。
没想到会这么巧合。
这个被赠送灵符的书生,正好是先前在面摊那边询问老板后过来凑热闹的人。
他自己显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位先生,在下……”
他想要说什么,却很快被众人羡慕的眼神给淹没,其他人也很快挤了上来,把他往外面挤,接下来还有陈先生的赠言呢!这赠言可是不用钱的,谁家要是能得到一两句赠言,日后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呢!别说是乡试了,即便是府试州试甚至殿试都是有可能的!
众人一拥而上。
硬是把那个书生挤到了最外头。
那书生手上拿着灵符,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挤出来以后,还不小心绊了一跤,眼看就要往后摔倒。
也是巧了。
他正好要倒向傅卿的方向。
傅卿跳下石墩子,顺手捞了他一把。
那书生站稳后,急忙道谢,“多谢兄台……”他抬起头,才发现竟然是先前自己误会了的女子,脸颊通红,忙改口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
“别这么多废话。”傅卿摆了摆手,“把你手上的灵符借我看一眼。”
书生一愣,“自然。”
傅卿拿过他手里的灵符,整张灵符是用上好的朱砂描绘出的鬼画符,她没有研究过道家的灵符,自然不懂上头的意思,但……
傅卿凑近闻了闻。
灵符的符纸上面透着股药材的香味,简单的闻了一下,她就分辨出了几种,都是用来安神清神的药材,难怪那个骗子说这个灵符佩戴后可以安定人的心神,那两个人各花了五百两买这么个灵符,还不如去郎中那里配一贴安神药来的有效果。
不过郎中开的方子,也没有这人带给人的心灵上的力量来的明显。
也不过是玩弄人心罢了。
傅卿对这个灵符有了计较,很快就把这个灵符还了回去。
那书生没想到傅卿会这么快给他,又愣了一下,没有把灵符收回去,只是说道,“不知姑娘家里可有人参加乡试?若是想要的话,在下就把这灵符赠与姑娘了。”
他本身不是信这些个鬼神通灵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一个灵符就可以让他考好。
更何况他本身就有足够的实力,区区一个乡试,他十拿九稳,不过是要取得童生的资格,必然不会落榜。
傅卿挑眉,直接把灵符塞回给他,“我家里用不上。”
她是为了让谢知礼避免被卷入科举舞弊的事情里面,才会在这两天里追查这个事情,如今有了眉目,又知道是什么人作弊了,就更加不会和这些人、事沾上关系,这个灵符,即便对方要白送给她,她断然也是不会要的。
结果这书生果然是个呆的。
他见傅卿不肯要赠礼,又说道,“在下范学义,从别的地方赶过来考试的,如今就住在茶楼对面,姑娘今日救了在下,之后几天,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在下就好,寻常时候,在下就在客栈里温书,偶尔到那边的面摊来吃个面。”
傅卿:“……”
看着是个书呆子。
还真是一个书呆子。
她大概是猜到那个算命骗子为什么要把这个灵符送给范学义了,他也是挑着人来的,除了最前头那两个锦囊里面是装了试题的答案外,剩下的这三个锦囊,即便是卖出去的,也是专门挑着看着有钱和知书达理的那种,而唯一这个赠送的锦囊,便是来押宝的。
这个范学义看着就是个用功读书的,身上还流露出这种有自信的气质。
那个算命的骗子就是赌,赌他能不能考上好的名次罢了,他那些积攒下来的名声大约就是这么来的,得到锦囊又考得好的人自然会信,信了便会往外头传,而那几个考不好的人,悄无声息也是正常的,更不会到处宣扬。
这么几届乡试下来,这个骗子就在这里博出了名声,而且他们这伙人科举舞弊的套路打了几个转,丝毫不会让人把前后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
傅卿想通了关键,见范学义还在等着自己回复,随口应下。
范学义得了信,便很是安心的回去温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