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这种法子,与太医院众人想方设法用名贵的药物来压制毒素,有异曲同工的效果,但也只是压制,起到缓解作用而已,并没有真正的解毒。
就像用药物压制了多年,苏明昔体内的五虫毒有逐渐压不住的趋势一样,倘若有一天,傅卿也压制不住了呢?
薛常令不敢想象。
傅卿总算知道薛常令这一晚上都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种担忧,她也能理解。
傅卿掏出帕子,擦了额头的汗,每七天都会把内力消耗一空,她都开始适应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消耗完内力后甚至走不动路的那种感觉。她笑了笑,“薛大夫无需多想,目前,我只能替苏先生暂时压制住五虫毒,你也不能否认,如果不是我,他体内的五虫毒估计已经压制不住了。”
薛常令点头,“但是……”
“薛大夫,”傅卿打断他,“你放心,就算我现在想要替苏先生解毒,他的身体多年来被五虫毒掏空,无比脆弱,稍微一动,估计全都会崩盘,再过些日子,等调养的差不多了,我再替他解毒。”
“我保证,苏明昔是可以完全恢复的,甚至能够像往常那般健壮。”
傅卿缓慢却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承诺。
薛常令看着她,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就这么几句话,虽然没有彻底打消他的疑虑,却抚平了他心里面的焦躁感。
傅卿挑眉,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压抑的哭腔,“薛大夫还是好好的安慰一下孩子吧,这活儿我可不擅长。”
说完,她没等薛常令说话,“唰”得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薛常令:“……”
他想说,他也不是很擅长。
薛常令面露无奈,自打碰见了苏明昔,他就觉得自己修身养性还远远不够,时常会被他气的半死,现在又多了一个傅卿,不过是无奈居多。
他走到前面小路上,假山后面蹲着个人。
“苏和,你哭什么?”薛常令清冷地问道。
苏和抬起头,眼睛哭的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薛、薛大夫,我、我是高兴的……”
他家老爷终于能够好了。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小傅先生说的话。
薛常令失笑,“擦擦眼泪,快回去吧,苏先生还等着你照顾呢。”
……
没过两天,果然就有消息传来,朝廷会在地方额外增加一次乡试的机会,童生考试的初试会在七月举行,而真正的取秀才的乡试则会在第二年春举行,便是春闱。
因为是开恩科,不像往年有那么大的范围,只选取了州县中几块地方作为集中考试的场所,吉祥镇并不在其中,谢知礼他们都要赶到百里之外的江河县参加考试。
虽然没有太远,但一来一回,加上考试,也得有半个月的时间。
等消息传到书院的时候,谢知礼他们才知道苏明昔为何对他们这般严厉,原本以为要两年以后才会下场参加的乡试,今年竟是还有这样的机会。
谢知礼自觉时间紧迫,都不用苏明昔再催促,越发自觉的读书。
傅卿从书院回去的时候,好几次都拐道去天字班,见每个人都这般认真,她也没有进去打扰。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天气越发的炎热。
谢府已经供应上了冰块,谢富甲还专门给书院每月购置了足量的冰块,毕竟自家儿子现在这般用功,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受了委屈。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距离乡试不过半个多月。
傅卿喊了两个小厮提前去了江河县,租了一个距离考点距离适合的院子,不会太吵,也不至于太偏僻,也还好是他们去的早,若是再晚几天,大点的院子都定不到了。
傅卿也与林氏说了,她会一同跟着过去。
林氏有些惊讶,“卿卿要一同去?”
傅卿点头,见林氏脸上带笑,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却没有明说,科举舞弊的事情说出来,只会白白的让林氏担心,左右是她全程看着,万一有什么事情,她也能及时反应。
傅卿要跟着过去,别的倒没有什么,书院里,她的课上便只是让他们跑步打拳,又有唐玉辛在,也能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是苏明昔麻烦点,他身上的五虫毒每隔七天就要治疗一次,她出发前一晚还能替他治疗,但一来一回还得半个月左右,苏明昔便只能提前赶过来与他们汇合。
收到傅卿也一起跟着过去的苏明昔:“……”
他眨了眨眼睛,“小傅先生,也、要一同过去?”
傅卿干脆地点头,“相公第一次赶考,我自然要在旁边看着。”
苏明昔:“……”
所以就让他这个身中剧毒年老体弱的老人家来回奔波吗?
傅卿对他的控诉不为所动,只是笑着,“苏先生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待相公取得了童生的资格,来年春闱也得去外地,还有后年的府试……若是苏先生愿意一同前去,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
苏明昔:“……”
他两眼发黑。
哪家的学生赶考还需要先生一路陪同的?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怎么从未发现傅卿对谢知礼还有这般疼爱的时候!
不管如何,傅卿和谢知礼等人一同前往已经定下,谢知礼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也是高兴,这段日子沉迷读书,有时也会有一整天见不到她,更别说赶考,来回算起来竟会有半个月的时间。
傅卿若是一同过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谢知礼很是高兴,顾清明他们三人也十分高兴,要是外出赶考,他们一路上的伙食都是由傅卿提供,根本不用担心不适应的问题。这么一算,他们务必要跟着谢知礼,一道考上才行,否则不论是落下了谁,到时候自己独行考试,孤苦无依不说,就连伙食都是问题。
尤其是罗吉瑞,想到自己可能被落下,他就忍不住告诫自己,一定要用功读书,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切莫分神。
这样一来,后来几天,罗吉瑞反成为最刻苦的人,就连苏明昔都有些惊讶。
吉祥镇与江河县距离百里,马车前行也得三四天。
也不能让人赶了几天的路,一到地方就得参加考试,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天做调整。
所以在科举还有七天的时间,他们就提前出发了。
这一日,谢富甲、林氏还有其他三家,每个人都到了镇子外头,颇为壮观。
谢富甲和罗老爷两人更是老泪纵横,抱头痛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人怎么了。
谢知礼与罗吉瑞看着自家亲爹这幅模样,嘴角一抽,心里头那点感动都被他们哭没了,这还只是去参加乡试,连头带尾就走了半个月,日后要是去参加府试州试,或者进京赶考呢?
那还得了?
他们亲爹眼泪都能哭倒城楼了。
傅卿拉着林氏、秦氏等四人的手,“放心,我会把他们四个人平安带回来的。”
林氏忍不住点点头,除了他们去庄子上玩,还真没有离家这么久过,有傅卿在,她们提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不然她们估计也想着要一块儿过去了。
“行了行了,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光景,很快就回来了。”
林氏强忍住心里的辛酸,没有去看旁边哭成一团的谢富甲,觉得又丢人又好笑,平日里希望谢知礼立起来的人是他,此时最不想儿子离家的人也是他。
几人没有在镇口多停留,很快就上了马车。
顾清明他们三人乘一辆。
谢知礼与傅卿两人一道。
这次外出也没有带青竹他们,算得上轻装简行。
马车出发后,谢知礼忍不住掀起帘子,探头望去,只见他爹娘两人还有别的人全都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原本觉得他们太过夸张,这会儿心头也生出一股的酸意。
谢知礼盯着后面的人越来越小,没敢眨眼睛,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在傅卿跟前哭出来。
“怎么?想哭就哭吧,第一次离家,难免会觉得不好受。”
傅卿凑近谢知礼。
谢知礼只觉得清新的花香猛地凑近,萦绕在他鼻子尖,这是傅卿新研究出来的香膏,别说,综合了好几种花,香味却不杂乱,反而显得清新宜人,还有醒神的功效。
就是这粉味,还是适合女子。
谢知礼自觉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沾染上这样的味道。
他身子僵硬了一下,没敢动弹,“谁、谁说我哭了!”
傅卿点点头,“好好好,没哭,左右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去想男儿有泪不轻弹,旁边你兄弟都哭了。”
谢知礼:“……”
他没有说话。
旁边的马车隐约传来哭声。
是罗吉瑞在哭,顾清明和孙少渊两人还忙着安慰他。
谢知礼本来心里的那点酸涩就这么被罗吉瑞的哭声给哭走了,他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在逗我笑。”
他忽然转过身。
谁知傅卿还在身后,距离他很是接近。
两人不留神,脑门就磕在了一块儿。
“嘶!”谢知礼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里泛出泪花,是真的疼哭了。
傅卿眨眨眼,撞到的这点疼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连忙扒开谢知礼的手,“我看看。”
说着,她就把手覆在他的脑门,替他揉了两下,还带上了一丝内力,免得谢知礼脑门上顶着淤青,到时候考试的时候都可能带着……
谢知礼看着傅卿。
目不转睛。
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