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头一次来郑家村,此时天还只是微微亮,天边吐出白鱼肚皮,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耕种了,忙着耕地播种,他们大多都埋头干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几个人。
昨天谢知礼他们来的时候,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很晃眼睛,更别提最近几天顾县令也在查访米价的事情,即便郑家村不是他管辖的地界,肯定也会派人过来明察暗访,在这种情况下,郑家村的村民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知道些内幕的人怕露馅儿,不明就里的人也怕人询问,像谢知礼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能探听到消息才怪呢。
所以今日出发前,她特意让谢知礼也换了身不扎眼的衣服,还给孙少渊和罗吉瑞带了两身,如今四个人看上去,除了长相白嫩了点,与旁人无异。
郑家村是附近有名的卖粮的村子,时常也会有人过来买米,尤其是在如今粮价跌涨不定的时候,来买米的人就更多了,不过他们这边买米,远没有米铺的米精细。稻米外头的壳子偶尔会夹杂其中,因此米也卖不出高价,所以郑良把米里面壳细细的挑去,担着最好的米进镇去卖钱,在得知只收八个铜板一斗时才会如此愤怒。
傅卿不近不远的跟在三人后面。
她手上拄着木棍,加上下盘稳当,在泥泞湿滑的地上如履平地。
谢知礼他们三个人就不行了,尤其是谢知礼,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上头,走一步就滑一步,眼看着就要摔跟头了,好在有孙少渊和罗吉瑞两人扶着他,三个人互帮互助,才勉强走过了郑家村前头那条小路。
进了村里头就好多了,至少路还是平坦的。
谢知礼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瞥见傅卿不满意的眼神,他一个激灵,下意识松开好兄弟的手。
傅卿的确不大满意,这段时间训练以来,他们几个人有明显的进步,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能够看出他们的功夫还不到家,特别是前段时间脚受伤的谢知礼,一步一打滑,实在丢她的脸。
回去还得加大训练的幅度!
傅卿心里盘算着,很快收敛起不满的表情,饶是如此,谢知礼还是上了心,只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嫂子,我们去问问别人吧?”
罗吉瑞探头,这会儿只有地里有人在干活。
别的人都在院子里头,喂鸡喂鸭,或者烧早饭,看不到什么人影。
傅卿摇头,“你们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问问。”
罗吉瑞脸上明显闪过失望,他对被分配到的这个事情很有兴趣,昨天问不出什么,他今天发誓要有远大的进展,却没想到傅卿都不让他上场。
“你昨日闹的这一场,难道是想让人认出你来?”
傅卿先走一步,孙少渊偷摸和罗吉瑞咬耳朵。
罗吉瑞一凛,昨天村民都对郑良家的事情闭口不言,要不就是耳语不详,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问题,他拿银子出来都没用,到后来急了,张口就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
那些村民更是对他怒目而视。
罗吉瑞:“……”
是他太冲动了。
但那些人越是这种态度,就越说明这事情有问题!
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冲动呢?
傅卿边走边挑眉,她倒是没想到昨天还有这么一出,闹得动静这么大,估计连这地界的县令都收到风声了,就是不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联想到神秘人说要保护谢知礼的性命,也不能猜测他们此番举动肯定是触动了谁的利益,所以对方才想要置他们于死地,那么掌握着这一带的县令就是重大的嫌疑对象。
傅卿把这事儿记在心上,因为记挂着谢知礼他们的安全问题,倒也没走远,就是在这附近找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农。
她喊了声,“老大爷,你们家卖粮吗?”
后者正挥着锄头,上了年纪,力气比不上年轻人,一锄头下去,费老大劲儿才能拔出来。
别人刨了大半道地了,他才刨了小半道,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歇过,全身心投入在耕地里。
见对方没有反应,傅卿又喊了一声。
后者才堪堪反应过来,是在喊他。
他喘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姑娘家装扮的傅卿,她脸上笑吟吟的。
“你在喊我?”老农迟疑地问道。
傅卿点头,“听说你们这儿还卖米,我就想来看看,就是没想到昨天下了雨,你们村里的地儿不大好走,马车都留在外头了,我好不容易才走进来,鞋子都成泥疙瘩了。”
傅卿伸出鞋子。
原本秀气的鞋子上沾满了土。
老农看着就笑了,小姑娘家爱干净,也难怪她不舒服。
“我家正好也卖米,前段时间有人过来收米,还剩下一部分,没有全卖了,你要买的话,我带你过去看看?”老农回应道。
傅卿点头,“那得麻烦你了。”
老农摇头,“哪儿能啊。”
这段时间米价跌涨的厉害,但前阵子来收米的人却扔然按六个铜钱一斗,前几天不过涨到了八个铜钱,所以收走了一部分,他们还特意留了一小部分。
留的多了,怕米就烂了。
留的少了,也怕后来涨得高亏了。
所以郑家村卖米的农户每家都留了一部分的米,好在平日里也有外地来的人来买米,数量虽然少,胜在能够卖到十个铜板一斗,好歹是多了那么点钱。
老农扛着锄头,从地里走出来,两只脚上全是土。
他笑了笑,“乡下人,没这么多讲究。”
傅卿也跟着笑笑,“我还带了四个小厮,他们在那边。”
老农也不怀疑,和傅卿一道过去找谢知礼他们,通常来买米的散户都是大户人家的人,若只有傅卿一个人,他才会觉得奇怪呢,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哪儿能抬得动那么多米?
因此他也没有想太多,见到谢知礼他们,也只是觉得这四个小厮长得都怪秀气的,看着很是养眼。
罗吉瑞因为昨天闹了一场,怕被人认出来,一直低着头,没敢说话。
傅卿看了他一眼,转头和老农聊天,她只抱怨最近粮价涨的高,要不是各家米铺的价格都高,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主人家都要怀疑她中饱私囊了!
除此之外,半个字都没有转到郑良的身上。
谢知礼和孙少渊对视一眼,见傅卿已经和老农熟稔起来,眼里都有些压抑,他们当然知道此行的目的,但傅卿这样婉转的探听,显然也是一种法子。
他们昨天太过冒进了。
罗吉瑞还是一头雾水,不过有傅卿在,他什么话都不敢说。
“前阵子我还在吉祥镇那边的米铺买,说是十五个铜板一斗,后来也涨上去了,我就跑场口镇的米行,谁知很不凑巧,都涨到十七个铜板一斗了,贵的很!”
傅卿连连摇头,“主家嫌贵,连带着给我们下人的饭都变成野菜窝头了。”
老农看了她一眼,脸上全是无奈,“可不是?前几个月就开始涨价了,涨了快**个铜板一斗,几乎是一半的价格,我们原本还很高兴,谁知收粮的价格都没涨上去,如今家里都积了不少的粮,要是再卖不完,可不就得烂在家里。”
傅卿没觉得惊讶,笑嘻嘻地说道,“我就是听人说你们这边的粮食便宜才特意赶过来的,到时候我帮你们都传一传,让别家的小姐妹都来老大爷您这里买。”
老农闻言,面露惊喜。
傅卿虽然特意穿了下人的衣服,但这衣服也比普通的农户要好很多,加上她身后还有四个小厮坐陪,显然是有些地位的,这样的大户人家买米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她若是再介绍人过来……
这一来一去,他家囤积的那些米粮基本上都能卖掉。
老农眉眼都笑开了,“成,今日我便给你算便宜些,往常都要卖十一个铜板一斗,就给你算十个铜板就好,可千万别往外说这个价钱。”
傅卿点头应声,“放心,可不能往外说。”
两人暂时达成一致,又聊了会儿米价,傅卿这才把话题延伸开去,试探道,“我本来都不知道你们村子的粮便宜呢,还是有个小姐妹听说了那个郑……郑什么的人……”
老农犹豫了一下,接道,“可是郑良的事情?”
傅卿眼睛一亮,“就是他,这事儿在吉祥镇上闹的大,那小姐妹告诉我,郑良是郑家村的人,说村子里的人还卖粮,正好我负责厨房的采办,所以才特意过来瞧瞧。”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果。
老农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他家也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他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却很快收敛住神情,神秘兮兮地说道,“姑娘,你要是之后还来这里买粮,可千万别往外提他家的事情啊,我也是看在你跟我孙女一般大的模样,我才告诉你的,千万别往外提。”
傅卿面露疑惑,“这是为何?”
老农却是摇摇头,“姑娘,你还是别问了,这事儿我们也不好说,问谁都不会说的,到时候还得惹一身的麻烦。”
他只肯说这一句话,别的却是再也不肯多言了。
谢知礼等人看向傅卿,后者朝他们摇摇头。
傅卿神色淡定,只一路跟着老农到家里头去看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