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奶奶,过不去了!”
青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傅卿还听到不远处有哭喊求饶声,不过周围声音嘈杂,她听的并不清晰。
今天不但出门迟了,路上还遇到了意外,注定是不能准时到书院了。
傅卿掀开帘子探出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看过去,发现马车停在距离林家茶楼不远处,再往前有不少人围在那里,他们占据了大半个街道,也是因为这样,马车才无法通行。
“我去看看。”青竹跳下马车。
“不用了,我和相公直接走过去就是。”傅卿说道,“你们把马车掉个头,小心别碰着人,等晚上再过来接我们就行。”
傅卿跳下马车,谢知礼跟着她下来。
青竹看了眼谢知礼,得到后者的同意后才让车夫掉转马车。
傅卿却没有急着走去书院,反而带着谢知礼走进了林家茶楼。
“二楼,靠窗,昨日的位置。”
傅卿说道。
大清早,茶楼才刚开,他们不卖早点,所以大厅空荡荡的,也没几个人,倒是旁边的酒楼早点很是不用,热气腾腾,座无虚席。
照理,茶楼里没有客人,这包厢自然也是空的。
店小二不认识傅卿,但他认识谢知礼。
他有些为难,“昨日那个包厢已经有人了,若知道谢少爷和少奶奶要过来,我早该留着的!”
一大早的,谁也没想到靠窗的包厢这般热门。
谢知礼看了他一眼,本想说两句,不过见他眼力这么好,一眼便认出了傅卿,就凭他喊出少奶奶这三个字,他就不与他们计较了。
“没事。”傅卿摆摆手。
店小二正想给她推荐别的包厢,就见傅卿绕过他直接往楼上走,“也就是看个热闹,借个窗户也没事,大不了包厢费我们也付一半!”
她走的极快,店小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楼梯的一半了。
“少奶奶,您……您不能……”
他急忙追上去。
谢知礼看着傅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连忙跟了上去。
店小二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傅卿推门进去。
唐玉辛正坐在窗户口往下望,听到动静,扭头。
“这……这……”
店小二打破了厢房内的沉默。
“哟,还是熟人。”
傅卿眼里带笑。
谢知礼闻言绕过苦着脸的店小二,探头上前。
唐玉辛起身,“小傅先生,谢公子。”
又看向店小二,“无妨,再取两个茶杯来。”
“诶!”店小二见他没有生气,松了口气,连忙去取茶杯。
傅卿朝他走过去,谢知礼紧跟着过去,眼里有着警惕,这姓唐的小白脸无端端的在这里做什么?
还是昨天的位置。
对面的米铺前围满了人。
从上面往下望,能看到围观的人只是在外面,靠门的地方还有个真空地带。
米铺门前跪着两个人,一女子,一孩童,旁边还有块草席子,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头发花白的老人,女子和孩童对着店里的伙计不停磕头,许是用了大力,额头都磕破了,挂着血丝,两人都没有停下来。
两名伙计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一人连忙跑到后边去喊贾有为。
“婶子,您这是干什么呀!”留守的伙计慌乱的挥手,侧身站在旁边,可不敢受了他们的大跪,这可是要折寿的!
女子满脸泪痕,额头的鲜红触目惊心,“求求您,求求您网开一面,绕了我家汉子,他是太过着急亲爹的病痛,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没法活了。”
伙计才明白过来,这人是郑良的妻子。
没想到他们一家老小竟是都到了!
他看着旁边躺在席子上的老人,他备受煎熬,一方面是上了年纪,身体不中用了,早年下地的暗疾都发了出来,另一方面却是手头没钱,请不起什么好大夫,刚开始感染风寒时只是找了村子里懂点药理的老人抓了点草药,没想到拖到了这个程度,这一并就是两三个月,把原本就精瘦的老人折磨的骨瘦如柴。
仿佛只有一张皮包着骨头。
他也不大清醒,躺在席子上,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看的伙计心惊胆战。
这要是死在米铺跟前,他们保准都得被扣月钱。
好在去喊人的活计动作麻利,贾有为没一会儿跑过来了,火急火燎,这可不能死在店门口,多晦气啊!肯定会把他的财神爷赶走了!
贾有为一来,整张脸就耷拉下来。
“怎么着怎么着,你男人昨个儿砸了我的铺子,今天你们就来堵我的铺子?就这么想看我关门大吉吗!”
“赶紧的,”贾有为拉长语气,“赶紧走!别在我跟前晃悠,小心我再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他凶神恶煞的语气显然把孩子给吓着了。
那孩子看起来很是瘦小,不过七八岁的模样,额头通红,他吓得直往娘亲怀里在钻,“娘……”
可想起娘亲和他说的话,他爹被抓走了,只能求着贾老板高抬贵手,他肯放过爹爹,他爹就能回来了,这么一想,他又强忍着害怕,在他娘的怀里张望着贾有为。
“我家是在三十里外的郑家庄,公公病重,吃了三个月的药都不见好,还有变严重的趋势,相公他是没办法了,听闻吉祥镇这边米价涨得高,他就特意担了家里最好的米过来,想着若是能够多卖几个铜子也是好的。”
方氏大哭,眼泪混着血,整张脸显得有些可怕。
郑良也是没想到,吉祥镇的米价涨到了十八个铜钱,收粮的价格却分文不涨,他担着两旦米,走了三十多里的路,只想赶紧卖米还钱,再给家里的亲爹抓药回去,只是这一斗八个铜钱的价格,距离原先估计的药钱还差一小截。
他又累又自责,各种情绪纠结在一起,加上贾有为言语的刺激,这才把他这个老实人给刺激的失去了理智。
方氏的说辞让围观的人动容。
“诶,这家真可怜。”
“可不是吗?人就是不能生病,前些日子,我孙女着了凉,光是买药就花了两吊钱,差点连那个月买米的钱都赔进去了,那还是只吃了三天的药。”
“这么说来,他家都吃了三个月的药了。”
“若是挨过去,怕是身子骨也不行了。”
“我听过他家,前两天分了家,只有这个老实汉子管这个爹,是个大孝子。”
“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
“……”
围观的人虽觉得郑家人可怜,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贾有为是个什么性子,周围的人都一清二楚。
要是有人说上一句,保准被他用十句话怼回来,或者逼着你给郑家来出钱,甚至还讹上你了。
他们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方氏还在说话,“贾老板,我求求你,米铺的损失我们砸锅卖铁也会给您赔上的,只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男人一码,日后我们一定对您感激不尽,求求您了!”
“我男人把留着过冬的粮食和来年的种粮都拿出来卖了,家里的孩子也都吃了两个多月的野菜,没有吃过一粒米,就想着给公公看病,昨个儿村里人过来告诉我们郑良在镇上犯了事儿,公公当场就昏了过去,天都没亮,他强撑着说要跟我和孩子一道过来,贾老板,求求您了,您发发慈悲吧。”
说着,她又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的伤肉眼可见的扩大,血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她的儿子大哭,“娘,娘,我害怕。”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贾有为却无动于衷。
他翻了个白眼,昨天郑良差点没把他给吓死,这会儿他的婆娘来装可怜,有什么用!要是装可怜有用的话,他天天卖惨,只求能够大富大贵!
谢知礼看到这一幕,气的不行,差点就想从二楼窗户跳出去给郑家伸张正义了。
傅卿拉住他,“你做什么?”
谢知礼气的指着下面,“当然是把贾有为这个奸商打一顿!”
没看到他这么不要脸了吗?
唐玉辛看过来,“谢公子果真率真。”
傅卿:“……”
她拦着谢知礼,没让他下去,“再等等。”
谢知礼仍是气不平,“还等什么等!这么下去,那个老伯都要死了!”
傅卿头一次发现,谢知礼竟还有正义感,不知道先前他有没有遇到过这类的事情。
谢知礼还真遇到过,不管是撞见刘启源欺负别的女子,还是什么卖身、治病,他看不过眼的,都拿钱来解决,也不管给的钱多不多,左右是直接给钱就能解决。
若是遇到像贾有为这种,他和三个兄弟一齐上前,把人给暗地里揍一顿,也是事后赔几个钱罢了。
但有傅卿的阻拦,他没有出面,却是紧紧盯着对面的情形,随时准备要冲下去。
傅卿察觉谢知礼暗地里生闷气,心里纳闷,谢知礼这种天生的正义感,是如何把自己的名声弄的这么臭?若不是这样,原身或许也不至于在花轿里就自裁了。
没过多久,另一边有人大喊。
“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众人迅速让开一条道,以便衙役经过。
来的还是昨天的两个衙役,他们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妇人孩童,还有一个病弱的老人,又看看贾有为,直说让贾有为跟着他们也一道走一趟了。
两名差役还特意借了路人的推车,把老人放到车上,一路推倒县衙。
闹剧暂时落幕,围观的人逐渐散去。
“你报的官?”傅卿看向唐玉辛,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