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衙门,杨霁步子缓下来,停步,转身,一瞬不瞬看着她。
佟姜戈将包裹好的喜事簿递给他,“待批复后,你传个话,我着人来取。”
她的言外之意,她以后不来衙门了?
杨霁手攥紧了喜事簿,道:“除了公务,难道你就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
“刚刚,谢谢你帮我解围。”若非他随机应变及时抹去那一笔,佘云一定会借着血书大做文章。
佟姜戈瞧着他左手大指腹,那处有淡淡红痕,杨家几代人本就行伍出身,只到了杨霁这代,杨老夫人说啥也不准杨霁习武。
即便杨老夫人严禁杨霁习武,到底管不住杨老太爷教孙子家传绝学。
杨霁兄妹偷偷学武的事,佟姜戈是知道的,更况,她曾亲眼目睹他以掌熔了一方绢帕,要他抹去个把字迹,这个于他来说,小菜一碟。
佟姜戈从来没想过杨霁会出手帮她,从来没想过,可偏偏,杨霁出手了,也出了声。
“你与我退亲,就是为了他?”
佟姜戈沉默以对。
杨霁深深闭眼:“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哪里做得令你不满意,以致你执意与我退亲,原来竟是你爱上了别人,想我执掌官媒数载,促成良缘无数,却终究无法掌控自己的姻缘,当真可笑之极。”
佟姜戈很想告诉他,她之所以退亲,不单是因为她爱上至秦,还有别的一部分原因,可话到口边,她觉得真的很没必要。
“过去的事就莫再提了吧。”
“好,我们不提过往,来谈谈目前,佘云入驻官媒,且来者不善,你日后行事需多加小心,别给她捏到把柄。”
“我知道。”
“陈芝……折将军日后街头遇上,你能避则避。”
如何避?
“说起来我还是他的大媒人呢,也罢,顶多他的谢媒宴不去就是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
佟姜戈哑然。
杨霁说:“他来官媒找我辞行那天,说过一句话。”
“什么?”
她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陈芝吧。
难道是因为佘云之故?
“你还真是心大,什么时候开罪了人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放心……算了,总之,你万事小心为上,别让那对兄妹拿捏到你的错处。”
“多谢大人提醒,我记住了,敢问大人,我可以走了吗?”佟姜戈眼睛越过他,看向他斜后方,眼里有着一抹狂喜。
晶亮的眸子里清晰映照出一顶奢华软轿,由远及近徐徐行来,就停在三丈开外。
即便隔了一重繁复纱帘,佟姜戈也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目光,喷勃而出的熊熊火焰。
“你,多保重。”
才刚迈出一步,杨霁一把擒握她手腕,唤:“阿姜。”
“大人还有事?”
杨霁目光沉沉,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我从来不赌博。”
“不赌别的,就赌他会不会下轿。”
佟姜戈失笑,“大人有这闲情还是想着如何安抚折媒监是正经。”
“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我,我跟她以前没有关系,现在不可能,以后更加不可能。”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任他。
佟姜戈无心旁顾,说:“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干。”
怎能与她无干?
佘云携裹怒意而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乎她,放不下她,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不喜被约束,我还你自由,我只希望你玩够了,偶尔停下来想想我,想想我们以后,阿姜,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你不能再这般任性下去。”
“大人这话就奇了,我们已经退亲,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楚河汉界不是已经划得很清楚么。”
“你怎能待我这般绝情?”
“或许早年我对大人有情,可我并不曾对大人动情,何来绝情一说。”
“你……”杨霁翩然后退两步,紧抿了薄唇,看着她。
佟姜戈目光越过他,看向距离他不远处的轿子,一双眸子晶亮亮,一如当年她初任掌媒时模样,那时节,她处处以他为念。
时移世易,只,如今她眼里再无他的影子。
“当真回不去了,是么?”杨霁眼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淡淡哀伤。
“人都要向前看不是么。”撇下一句话,佟姜戈举步走向轿子,只她刚到轿前,纱帘后突然伸出只骨节分明大手,环了她纤腰,将她拦腰拢了进去。
好在佟姜戈及时缩脑袋,否则,一定撞到脑门不可。
佟姜戈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手背上青筋凸起,指骨捏的泛白,那是隐忍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所有的解释皆是徒劳,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这只‘醋罐子’消气。
佟姜戈就被他按坐在他双腿上,他本就手长腿长,他的这顶轿子又出奇的宽大,她即便躺着尚有余,并排坐个把人,更是不在话下。
闻人臻闭着眼睛,表情沉冷,薄唇紧抿,不吭声。
气氛一时有些僵。
“你吃饭了么?正好,我也没吃,至秦,我做饭你吃好不好?”
“去观澜。”闻人臻冷声吩咐。
轿子于街口调头,朝着观澜别苑方向去了。
佟姜戈偏头看他,方正脸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手指来来回回描他眼阔,佟姜戈忽而笑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听吧。”
佟姜戈一口气说了三个笑话,自己笑到肚子疼,闻人臻脸色愈发黑了几分,佟姜戈泄气。
“说笑话你不爱听,难不成你口味独特,喜欢听荤段子,我可事先声明啊,我不擅长那个。”可她除了会说媒,别的也不会了呀。
佟姜戈很苦恼,很忧愁。
“唉,我好命苦,以前与杨铁嘴一处,从来都是我变着法儿哄他开心,不是都说风水轮流转么,怎么到了你这里,我的地位依然没有得到丝毫提高,我挖空心思逗你笑,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啊。”
佟姜戈脸颊贴在他胸口蹭蹭,唉声叹气:“怪道阿坤总叫你棺材脸,你不笑的样子,还真像。”
“有没人说过,你很聒噪!”修长二指托了她下巴,狭长眸子里清晰印有她的影子。
“聒噪么?”
“好像,貌似,可能,或许有那么一丢丢。”佟姜戈掐掐指尖,眯眼笑,眼睛弯弯似月牙儿,透着可爱。
“淘气!”薄唇准确无误碾压而下,直接封了她喋喋不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