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阿婆一双寒眸望过来。
太君低眉,噤声。
宋嬷嬷暗暗揪紧手里帕子,心道,这老太太说话还真不客气呢,孩子是闻人氏血脉,这点她无可辩驳。
太君扯了宋嬷嬷袖子一下。
宋嬷嬷不着声色退后。
阿婆终于看向阿苦,问道:“城西你是久居惯了的,你可愿随阿婆回今明后?”主要,你娘在那里,这孩子受苦太甚,阿婆只想有生之年好好弥补她的过失。
老太太还真打算带阿苦走?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最震惊莫过金戈,“阿婆为何一定要带走阿苦?”
“她不走,走的便是你了。”阿婆淡声道。
“你待怎么选?”阿婆将选择权交给阿苦。
金戈刚要说话,封夫子再也无法淡定,上前,作揖,回道:“老夫人,闻人翊既已拜入封栖门下,那么,即日起,她便是封栖的弟子,还望老夫人多多包涵则个。”
老太太这是要跟他抢徒弟?
这可不成。
他封栖认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更改。
老太太横,他知道,可他也是汴京城有名的刺儿头,他就不信老太太横得过他去?
阿婆一句话,堵得封夫子哑口无言,“我前来接我曾外孙女,关尔何事?”
曾外孙女?
谁呀?
封夫子视线循着阿婆落在阿苦身上,惊得连连后退,“她是?”
“诚如你所想。”阿姜的孩子。
“此事当真?”
阿婆道:“如假包换。”
“这?”没听说佟姜戈有孩子呀?更况,她还是未婚姑子,封夫子傻眼了。
太君摇摇头,示意他毋需再问,封夫子默默退后,无声无息牵了金戈就要溜出门,阿婆的声音自身后飘了过来:“封栖啊,你就这般不待见我老婆子?”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
可惜,就迟了一步,居然给老太太发现了。
“呵呵,封栖岂敢。”封夫子脊背略僵,面上噙了笑,转身,捋须返回,笑得颇勉强。
把他留着,能干嘛呢?
还不如让他坐镇学馆的好。
封夫子眼观鼻,鼻观心,在无二话。
金戈偏头望夫子。
封夫子右边眉梢动了动。
金戈左边眉毛也微微跳了跳,封夫子重重握了下金戈手,金戈鼻孔抽了抽,封夫子在阿婆开口前,送了金戈手。
阿婆伸手过来。
金戈任阿婆将他拉过去,与阿苦一左一右,分坐在阿婆膝上,阿婆抱着他们的手很用力,很有劲儿,金戈甚至感觉到了阿婆的手微微的颤抖。
封夫子扶额,他好像一不小心揽了桩麻烦回来,这老太太绝非善茬。
还是太君打破僵局,“事已至此,阿婆就顺其自然吧。”
不这样还能如何?
赵佶那小王八蛋已经盯上了阿姜,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万不得已,她势必亲自出面才行。
阿婆霸着俩孩子多时,太君亦是苦无对策,忽而,学馆的编钟声响起,金戈曾于李夫子的私塾待过些时日,听到编钟声,下意识滑下阿婆腿,就待走。
“金戈,你去哪里?”
金戈作揖:“抱歉阿婆,上课铃声响了,做学生的须得在先生进学馆前速速归位才行。”
金戈一走,阿苦有样学样也跟了上去,临走还不忘提醒阿婆:“下学,我们就来瞧阿婆。”
“我有说你们可以走了?”阿婆脸黑了。
封夫子拱手:“上课时间到了,容封栖告退。”
阿婆手指封夫子,个老东西,我有说你能走了?
封夫子捋须,一步三摇走了,刚出得前厅,师徒三人于门口汇合,封夫子两只手牵了金戈和阿苦就跑。
跑出老远,阿苦问:“先生,我们为什么要跑?”
封夫子嘻嘻哈哈,反问:“对哦,我们为什么要跑呢?”
金戈笑道:“当然是怕阿婆追来。”
阿苦说:“阿婆年纪大了,追不上咱们。”
封夫子点头:“是啊,腿脚是追不上。”可她老人家那张脸一沉,先生我就心里直犯怵啊。
回到学馆,
小书童阿布立在编钟旁,,躬身行礼:“师尊。”
“你小子早先做什么不敲?”
阿布道:“师尊事先也没说要敲编钟呀,还是我擅自揣摩师尊现下处境,故而才敲的。”
封夫子拍拍阿布肩,笑道:“敲得好。”不早不晚刚刚好。
阿布得了封夫子夸奖很开心。
封夫子又道:“你去前边盯着点形势,随时来报。”
阿布应了,也不解封夫子到底要干嘛,领命去了。
金戈和阿苦乖乖坐在各自位子上,静等封夫子授课。
“老太太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害怕?”
金戈道:“阿婆人很好的。”就是看起来凶一点,心底还是很良善的。
阿苦点头:“是的,阿婆以前常来我家馄饨店呢。”
封夫子听得惊奇:“你们之前就和老太太认识?”
“认识的。”
封夫子捋须笑了,“怪不得呢。”敢情先生我白替你们俩小鬼捏把汗呢。
阿布喜滋滋回来了,“师尊,师尊,老太太走了。”
封夫子并非要听这个,脸一沉:“我是问你老夫人没为难太君吧?”
阿布挠挠后脑勺:“我不知道那叫不叫为难,反正,老太太走了,太君脸色不是很好就是了。”
封夫子转身,金戈和阿苦巴巴望着他,封夫子咳了一嗓子,道:“好,咱们言归正传,开始上课。”
阿苦瞅瞅桌上,什么也没有,就说:“先生讲课不看书的么?”
封夫子啊了一声,这个问题问得甚妙。
金戈替封夫子回答:“先生的知识都在这里。”这还是二爹告诉他的,说是封夫子堪称怪才,一般人想请封夫子,人还不愿意呢。
金戈很珍惜封夫子的这份师徒之谊。
封夫子很感动。
“你们的爹一定说过,为师最喜骆宾王是么?”
金戈点头:“略有耳闻,愿闻其详。”
阿苦就问:“其详是谁?”
金戈低声道:“别打岔,听先生娓娓道来便是。”
阿苦“哦”了一声,听得一知半解,点头晃脑,认真聆听,至此,封夫子开启了他从教生涯第一课。
太君立于窗外,瞧着一双乖孙认真听课的样子,唇角含了一抹满意笑痕。
宋嬷嬷拧了眉头,低声问:“太君,阿婆才刚那番话,到底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