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见师傅当年就如空清小和尚这般大,那时候他还不是僧值,也是门头,他当时跟空清差不多,说啥也不让我进来,他越是不让我进,我就越想进。”
佟姜戈拉闻人臻坐在树桠上,细长腿荡啊荡,荡啊荡,手也不闲着,扯扯枝叶,摇一摇,脚尖绷直,伸过去,踢踢前方旁伸出来的枝桠,树叶唰啦啦作响。
“当心掉下去。”闻人臻往她身边挪了挪,让她靠在他胸口。
佟姜戈转头问他,“你别打岔,你知道后来我怎么进来的?”
闻人臻静静倾听,中间也不插话。
佟姜戈神秘一笑,指了指身后的高墙,说:“这堵墙原先没这么高,差不多到这里。”佟姜戈齐胸比划了下,说:“我就是从当年那堵矮墙……下面的狗洞爬进来的。”佟姜戈自己乐得不行。
他一直以为她翻墙进来的,原来走得那处。
伸手将她发上沾的一片菩提树叶摘了,擒于指间瞧了瞧,闻人臻无声笑开。
佟姜戈夺了他指间的菩提叶,覆唇过去,轻轻一吹,树叶荡荡悠悠飘了下去,闻人臻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菩提叶瞧。
“哎,你到底还接着往下听不了?”
“你说,我在听。”
佟姜戈还未开口,自己先捂着肚子笑个不止。
“空见以为我爬墙进来,搬了木墩趴在墙上给外瞅,他不知道我从狗洞钻进来了,我把他脚下的木墩移走,空见趴在墙上两只腿一直乱踢腾,别提多可笑了,可我不知道空见是罗汉堂出来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完好无损翻下地,吓得我抬脚就跑,他就在后面追,我一直跑,他一直追,我们就绕着菩提树转圈圈,给他撵得狠了,我就爬上这棵菩提树。”
佟姜戈小脸一皱,突然不说话了。
闻人臻就问:“后来呢?”
“你别看空见大和尚这时候人模人样,他那时候蔫儿坏,也不知打哪儿抱来一只小土狗,冲着我汪汪汪,我就觉得那小土狗模样挺可爱的,伸手想给它顺顺毛,可我忘了我是坐在树桠上的,我就一头栽下来,你好巧不巧刚好打树下经过,我就栽你身上了。”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
“不然呢?”
佟姜戈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忽而伸手,双手掌了他脸廓,细细端详,“你当时吧,也是这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嗯,好像还缺点什么。”
“我想起来了,眉毛。”
眉毛?
哪样?
时间久远,他哪里能看得到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
佟姜戈掐了指尖,眯了眼说:“眉心可以再皱一点点,右边眉尾稍稍扬起一丢丢,嘴角收回来,哎呀,我让你收,没让你笑,对对对,当时你的表情就跟我欠了你钱没还似的,别动,保持,保持,就是这个要账的表情。”
不是要账,是他兄长刚刚定亲不久就辞了太医院正的职务,瞒着母亲北上投军,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后大为光火。
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母亲的关注重点从来都在兄长身上,就连母亲的衣钵都是传长不传幼,兄长二十岁就坐上了太医院正的头把交椅,这与母亲的重点栽培是分不开的。
得不到母亲一丝关注的他,一直都很自卑,他永远只能是康王(徽宗登基前是康王)身边的伴读,徽宗登基后,他任御前行走,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他的话一天少似一天,近乎,徽宗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他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徽宗的影子。
他想从军,母亲不准。
他想从医,母亲不允。
他一直都很羡慕兄长,活得真实,活得洒脱,不像他活得那么累,那么无趣。
可当兄长告诉他,他要弃医从戎时,他是赞成的,他并没有及时阻止,相反,还帮着兄长隐瞒了母亲兄长从军的消息。他觉得兄长说的对,好男儿志在四方,能上战场杀敌,报效国家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喜做的事,可他忽略了,战场是一个刀尖舔血的修罗场,对于没有丝毫武艺傍身的兄长来说,去战场,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决策。
纸终究包不住火,母亲到底还是知道了兄长从军的消息,一怒之下,将身为‘包庇犯’的他逐出家门。
忏悔堂就是他临时落脚处。
为兄长祈福保平安,几乎是他每日必做的事。
这日,他抄了经文,刚出忏悔堂,路过菩提树下,一抹蓝影从天而降,瞬间砸进他怀里,咋咋呼呼,大喊大叫:“快接住我,快接住我!”
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信,可菩提树上掉下个蓝衣姑娘就有些匪夷所思。
也就是他愣神的工夫,她就砸他身上了,唇上一凉,再是一热,他嘴给她红唇堵上了,黑玛瑙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转回来,她舔了舔他嘴唇,咂咂嘴说:“菩提花?”
“怪道你生得这般好看,敢情菩提花吃了有美颜功效?我也要吃。”她从他身上爬起来,蹦蹦跳,摘菩提花吃。
“呸呸呸,闻着香,吃着口感恁怪。”
“哎,你这人,撞了人,也不知道扶一把,没礼貌。”空见为他抱不平。
她却道:“还不都赖你这臭和尚,好端端我为什么会爬树,还不都是你给撵的,我若不爬树,我也就不会掉下来,我不掉下来,就不会压到他,也不会……那啥都没了,那可是人家的初吻耶,白白便宜了他。”
“至秦哥哥,你没事吧!”待空见扶他起来,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空见气得跺脚:“又让她给溜了。”
“回头逮着她,我一定让她好看。”空见发誓。
他手指抚上嘴唇,唇上尚留有她的气息。
什么叫白白便宜了他?
那也是他的初吻好不好。
他也很吃亏好吧。
“至秦哥哥,你脸红了哟。”空见手指着他的脸,捂嘴哧哧的笑。
“你脸好红。”
闻人臻回神,佟姜戈的脸就近在咫尺,抬手晃晃,垮了脸:“哎,你刚刚居然走神了,我好不容易想起前事,你竟然……唔……”闻人臻拢她入怀,低头,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