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与兽之歌 第13章：临阙阁

青州城西北角某处宅院。

早已易容成李宗贤的沈墨飞，正坐在天井中的阳光下，独自享受着大雪后的暖阳。

云舒早已离开，去了哪儿，倒是不需沈墨飞去操心。

目光停留在天井下的假山上，也不知是在看这处室内盆景，还是在看着盆景上的积雪。不知不觉，沈墨飞已在假山前站了近半个时辰。

蓦然，四周卷起一缕轻风，不远处的黑暗里便传出一声轻响。声音很轻，却恰好能引起沈墨飞的注意，像是对方有意让沈墨飞听到。

随即，沈墨飞便回过了神，涣散的目光也重新清明。

回头朝阴影里瞧了一眼，沈墨飞又复看向假山，顺手抓起一把已经发硬的雪：“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冷秋呢？”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他觉得公主的事，不需要向您汇报！”

沈墨飞轻笑一声，问：“是因为……他觉得我没有资格掌管临阙阁？”身后又陷入沉默，显然，“冷秋”未来的原因，已被他猜中。

手上的雪悄然滑落，沈墨飞忽然转身，目透冷光：“下回你见到他，帮我带个话。在我师父还没有指派新的人接管临阙阁前，他最好听我的安排……否则，我不介意让他明白，到底是他的剑快，还是我的手段狠辣！”

也不知黑暗中的人对沈墨飞的这番话是何反应，但见两道阴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便即恢复如常。

“李宗贤的位置找到了？”沈墨飞继续问。

“找到了。”

“那就好！”沈墨飞忽然松了口气，低头思忖了一番，又问：“万宝楼后面的人……你们兄弟二人找到了没？”

“没有……对方隐藏得很深，而且功夫很好。”

沈墨飞点了点头。接着，他便陷入沉默，一双眼睛恰好藏在荫翳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过了许久，沈墨飞才再次抬头：“给你安排两件事。第一，马上给冷秋传信，让他赶紧去找到镇北军原西郡指挥使赵明诚。公主的事虽也紧急，可她毕竟已经出逃两年，将她带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而这青州城眼下将太多江湖门派牵扯进来，若是不赶紧解决掉此人，我怕京中派来的这位龙将军一时没忍住，在大战前挥军将城里的‘闲杂人等’都屠了，那麻烦就大了！”

“是！”

“第二，一个时辰后，咱们到青州城西北的良安寨汇合……来了青州多日，是时候去见一见这位李宗仁李将军了！”

“好！”

吩咐完这两件事，沈墨飞还想再提什么，但觉屋角又卷起一阵轻风。他知那黑暗里的人已二话不说就已离去，这让他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照沈墨飞的性子来说，他丝毫没有兴趣去掌管那天下闻名的临阙阁。

要说起来，临阙阁虽系属武林盛传的“一城二阁三宫四派”中的“二阁”之一，可完全不同于一般的江湖势力。因为它完全是由朝廷，准确的说，是由当今的皇帝龙武帝所设。

五十年前，龙武帝帅军起义时，这临阙阁便是他笼络天下英豪，暗中抵抗外族统治的一把利刃。而三十年前，龙武帝一统天下，这临阙阁却又成了他暗中埋藏在江湖各大小门派中的一把刀子，是为掌控、调和朝野上下的稳定而设立的一处暗堂。而如今，当今天下虽仍有纷争，可中原、江南一地的百姓还算安定，朝堂之上也随着这三十年的变迁，人心一致，这把利刃便渐渐地“收刀入鞘”，成了皇帝的私用势力。

对于这等天下第一机密之事，沈墨飞也是在两年前才从那位手段通天的师父口中得知，当时便已惊为天人。

而如今十年雪域经历，让他无缘无故地成了临阙阁的掌舵者，虽心中不甚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其一，他即便天资聪颖，武学天赋“千年不遇”，在经过了十年的煎熬，却仍旧不是当今天下五大绝顶高手的“倒霉师父”的对手；

其二，这临阙阁虽为老皇上的私兵，可其中人才无数，亦不乏武功高强之辈，权力也大得惊人——几乎可管天下事，这倒较为符合沈墨飞的胃口。

于是，在半年前，他便从师父的手中接过了临阙阁掌使一任。

奈何，如今跟在身边的两位帮手，也就是方才黑暗中的那位刀客冷夏，以及不见踪影的剑客冷秋两兄弟，没有一人对他心悦诚服。

这其中，除了沈墨飞的年纪太小外，还因他在与这两位兄弟碰面时，便已功力尽失，且沈墨飞的为人，丝毫没有历任临阙阁掌使的半点风采。

好在沈墨飞天生乐观，倒也没怎么在意。

不过，如今青州战事奇诡，又加之镇北军前日新败，朝中暗流涌动，招引江湖各大派胡搅入局，让他觉得若再不去控制，恐怕会招致更大祸端。这也是他方才因冷秋未至而发怒的最主要原因。

他认为，任何人，任何时候，在碰到了任何事，都不可因为自己的一些私心和偏见，去做一些影响大局的事情。

在吩咐完冷夏两事，他这才松开了自己绷紧的手。

不知怎地，他忽然撸起自己的长袖，看向自己手腕处一道寸余长的“红线”，忍不住笑了一声：“总算是快熬过去了！”言罢，他不禁想到了那个给自己种毒的少女，眼前似乎也立即浮现出了她那骄横冷酷的笑靥。

他一直都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自己为何会查上万宝楼，这个地处青州的掳卖孩童组织。其实，这其中的最主要原因，便是那位因与外族联姻而出逃的公主，和他朝思暮想的少女，竟一同被远赴梁州作案的万宝楼下属撸去。这才有了他与临阙阁冷秋、冷夏二人相认，在梁州制服聂青，到青州逼出云舒等一系列的后事。

或许云舒永远也想不到，她所谓的“帮助苦难少男少女、孩童脱离苦海”的万宝楼，不仅无意间掳走了出逃在外的公主殿下，而且还掳走了当今最为神秘的势力——临阙阁新任掌使的心上人。

至于待到水落石出后，万宝楼这个鹊起于武林的小组织会被如何处置，沈墨飞没有去想，而是着眼于当下。

当他到了青州，无意间被卷入青州城镇北军一事，并了解到当今世上唯一的亲人苏漫城也在镇北军军中任职，以及近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意识到，这其中背后一定有着一个人，正在青州这处边关要塞做着什么谋划，而一旦这谋划成功，恐怕会有无数人随之牺牲，其中必然包括苏漫城。

而目前最直接的隐患，便是青州城一旦被破，蛮军就可长驱直入，纵骑南下霍乱百姓，不仅令那位幕后谋划者得逞，还会引发天下动乱。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他便毫不犹豫地动用起了自己手中掌控的这支可怕的力量：临阙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