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珂轻轻叹了口气,复又垂首将一件秋香色绣仙鹤纹的大袖袄儿衣袖折起,再平铺在衣箱之中。二五八中雯 zw.cōm曾经的生机与欢喜,都在这猎猎北风之中化为乌有。
傅庚是想好好将程煜的两个孩子抚养长大的,且直到现在他还在这样做。只是,他总不能为了他的孩子,便断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已经对不起王氏了,他不能再对不起王氏留下的唯一骨肉。那个孩子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去这样伤害她。
便是恩公之后,亦绝对不可!
有仇有怨。她们尽可以冲他来。却唯独不可向他的女儿下手。
此乃他最后的底线!
“呵呵,呵呵。”傅珂突然笑了起来。
在这灯光黯淡的房间里,这笑声听来竟有几分瘆人。
她一面笑着,一面抬起头看着傅庚,低平的眉宇间几无表情:“父亲,您可有将我当女儿看待?可曾有过一次,哪怕就那么一次,父亲视女儿如亲骨肉,发自真心地疼爱?有过么?”傅珂的脸上浮起一丝扭曲的笑:“父亲大人,您有过么?您有过么?”
她说话的声音开始时还很轻。可越说到后来,那声音便越见寒厉,那一声又一声的“有过么”,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桌案上的灯台上。又落下了一颗烛泪。
傅庚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着傅珂,良久后方缓声道:“那你呢?你可有视为父如亲生父亲,视棠姐儿如亲生姐姐的时候?你,有过么?”
他说话的声音一如这夜色般低沉。
一阵风拂了过来,挑起厚厚的棉帘子。送来了一线极致的寒意。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每欲熄灭,却终是未熄。
傅珂静静地看着傅庚,傅庚亦回视着他。
幽暗的烛光填不满这空空的房间,亦如面前的这个男子,亦终是无法填满傅珂心中空缺的那个角落。
那一刻,他们从各自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傅珂的眸中,渐渐地便有了一丝苦涩。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方轻声道:“父亲,可否容女儿向娘亲辞行?”
傅庚凝视她良久,蓦地转身唤道:“来人,送姑娘去晴湖山庄。”
傅珂猛地睁开眼睛。然而,那个说话的人留给傅珂的唯有一个背影,以及一句充满深意的话语:
“何时你心中无怨,何时你再回来。”
说罢他便大步跨过门槛,那一身青色的道袍,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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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八年,早春二月,金陵城中没有迎来东风化雨、草木新绿的春时光景,却很是下了几场雪。
因逢着倒春寒,天气冷得厉害,木碳的价格又涨了好些。然而,京中百姓的热情却完全未受天气影响,而是全民投入到了对圣上立后一事的热议之中。
因元后薨逝多年,今上中宫空虚。从去年秋时起,便有圣上将立新后之语流传了出来。
其后契汗国来访,圣上设国宴款待。那国宴本应是帝后共同主持的,却因了中宫空虚,圣上只得带同德妃并许昭仪二人同列宝座,细说起来,却也算是不大合祖制的。
也就是自国宴之后,便陆续有几个臣子递了折子,主要是一些言官御史之流,倒也没说要立后,只说国宴之上二女伴驾,于祖制不符,请圣上今后多加注意之类的。
再然后便到了正月里,百官俱放假在家,阖家享受天伦之乐。却未想一道霹雳晴天里砸将下来,皇帝偏在这时候捅出了一件大事,死活要立了许慧为后。
此语一出,整个朝堂为之震动,大家年也没过好。新年后的第一个朝会,在圣上将立后之事说出之后,泰和殿便陷入了一阵长久而诡异的沉默。
就连内阁之中一向最爱发表意见的霍狄,亦是一言不发。
依大汉律法,皇帝立后是要经内阁审批同意的。而许慧身为忠良之后,又与圣上鹣鲽情深,身后又无家族势力,虽曾嫁为人妇,但后来证明那段婚姻有名无实。坦白说,许慧是相当符合本朝立后条件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