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惊讶极了。贰.五.八.中.文網
其实宝钗一直觉得,她和李纨有许多共通之处。若非前世里她成了贾宝玉名义上的妻子,和李纨做了妯娌,关系从此日益微妙,只怕她们之间的交集还会更多。
前世里宝钗没有助香菱离开薛家,因而也没有见到姚静,更不知道李纨竟和她有关联。
那时宝钗只是影影绰绰地听说,珠大奶奶有那么一点不好的癖好,贾家因此把贾珠的死迁怒到她身上。不过李纨知趣的很,贾珠去后就打发了屋里的几个人,又守着儿子贾兰深居简出,每日里专注于织绩女红,不妆扮,脸上脂粉全无。贾母因顾念着金陵国子监祭酒的面子,又看李纨尚且知趣,明面上还是肯分给她上等的年例,只是除此之外,就别指望了。
因母亲不受待见,二叔宝玉又被宠成全家的命根子,李纨的儿子贾兰从小受到的冷落可想而知。堂堂嫡长孙只能躲在家学角落里和同样是寡妇之子的贾家旁系贾菌作伴,甚至受到的待遇连秦钟都不如。
所以贾家抄家之后,李纨自立门户,凭借从前积攒下来的体己养活贾兰,却全然不顾宝玉房中人的死活。宝钗于走投无路之时也曾上门求告过,但连自家娘家都避之不及,唯恐被占了便宜,更不要说李纨这位曾遭受过贾家冷遇的大奶奶了。故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更不会因为前世的这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就对她有什么意见。
宝钗之所以这般惊讶,是因为以她这两辈子对李纨的了解,李纨应该是一个隐忍持重的人,既已不受贾母待见,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何至于为了区区一个姚静,什么都顾不得了,就为远远望她一眼?
但是李纨却很是坚持。她见那妇人面色黄白,眼角细纹丛生,头上身上佩饰全无,衣服也穿的寡淡,又是在薛家出现,一心只想着那妇人是宝钗之母薛姨妈,心中倒还惊讶了一下:古人保养就是好,想不到薛姨妈看起来还很年轻嘛!
然而看着那中年妇人一边走一边向她伸手,似乎是要拉扯她的样子,姚静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了。“你是什么人?”她瞪着眼睛问道,一副大大咧咧不讲究礼数的样子。其实她好歹来到这世上十年了,并非连礼数都没学会,只是看薛家人不顺眼,故而在她们面前懒得做出这副姿态而已。
李纨万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盼星星盼月亮才见到的人竟然视自己如同陌路人一般,她心中本是有愧的,如今被姚静这般问,心中的愧疚、自责、悲伤……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一把抱住姚静就开始呜呜流泪。
姚静只觉得莫名奇妙,又是怕弄湿了新上身的衣裳,又是怕孙嬷嬷看到了误会,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说:“你这婆子是疯了吗?我与你前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何抓住我不放?成何体统?”
“婆子?”李纨呆住了。她和姚静原本是同龄人呀!如今就算她因为抑郁不得志、失于调养的缘故,平白比实际年龄大了几岁,姚静也不该这般说啊,难道她心中还恨着自己?
宝钗见到这景象,也觉得尴尬,正欲上前解围时,却是孙嬷嬷先发话了。
“这位奶奶一定就是国公府上的大奶奶吧。我是宝钗从前的教养嬷嬷。”孙嬷嬷走过来,到李纨面前行了一个礼。
李纨赶紧回了个礼。“不敢当。”她脸颊有些微红,鼻头也是红通通的,眼角还挂着泪,多多少少有些狼狈。
孙穆却对李纨的狼狈视而不见。她轻轻挽起李纨的手,力道拿捏的恰如其分。她从前毕竟是宫里的宫女,做这些活轻车熟路。
“十年前静儿意外落水,得了一场大病,醒来就把先前的事情全忘了。故而不认得大奶奶。并不是别的缘故,大奶奶千万莫要多心。”孙穆不紧不慢的说道。
李纨细细咀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有些迷茫,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原来是孙嬷嬷。我……”李纨终于想起来,宝钗的教养嬷嬷是何方神圣,好歹是进过宫的女官,怪不得这般气度。相比之下,她更显得狼狈。
“咱们不如到那边去说。”孙嬷嬷静静的发话,却很清楚李纨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孙穆自几年前离了薛家后不久,就遇到了姚静。那时候的姚静处处碰壁,被折腾得奄奄一息,却始终嘴硬不肯屈服,跟孙穆宛如两个世界的人一般。碰巧孙穆当时心情好,又觉得形只影单有些寂寞,就救下了她。
从宫廷里出来的人自然处处小心谨慎。孙穆很快打听清楚姚静的来历:
从前是金陵国子监祭酒李家的家生子,不知怎么的竟然跟李家的一位姑娘有了那么一点说不明白的暧昧。后来李家强行介入,好说歹说之下,李纨穿上新嫁娘的衣服远嫁长安,成了国公府里的大奶奶,而姚静则被打了一顿,撵了出去。
其后姚静自是被各种为难,姚家情知主子不待见,于是趁机各种虐.待,巴不得她早些死掉才好,谁知姚静这姑娘却坚韧得很,一直不肯死,在非人的折磨中生生熬着日子。
谁知有一日突然从长安城传回来信,说李纨的姑爷一下子没了,贾家人似有责怪李纨之意,当下李家自是迁怒于姚家,将姚家阖家人尽数逐出。
被主家赶出家门的家生子自是丢人,姚家深感被姚静拖累,姚静的父亲和母亲就想买些□□将她药死了算了。谁知这番打算刚好被姚静听到了,深感被爱人、家人相继背叛的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逃出门外,跑到金陵莫愁湖投水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