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薛姨妈扶着香菱急急走了过来,向宝钗道:“你可收到信了。贰.五.八.中.文網既是你哥哥传信过来,总该帮衬他才是。”
宝钗作难道:“铺子里人来人往,又比家里不同。若只是核对账目,使几个家里的人帮着看也就是了。我一个女儿家,怎好去那些地方?若被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薛姨妈道:“你哥哥平素那性子你还不晓得,平日里从不把银钱放在心上,亏了千儿八百从都是面不改色的。如今他竟肯传了消息回来,想来是十分要紧的账目也未尝可知。家里虽有几个老人帮着看,但一则他们难免老眼昏花,二则毕竟隔了一层,未必肯尽心尽力的。若说怕人知道,这却容易,先嘱咐好他们不准走漏了风声,不就是了。”
宝钗见薛姨妈如是说,少不得低头苦思万全之策,只是她从来未曾往这边想,如今事起仓促,便有几分踌躇犹豫。
薛姨妈见宝钗拿不定主意,又怕薛蟠苦等,催促道:“这又有什么为难的?虽说是外头的铺子,却也还是咱们家的,又不是去市井里抛头露面。纵传出去,众人也只有夸你才学高,比男人还能干,断然不会说闲话的。”
宝钗自幼便是在贤德上下功夫的,于这大家淑女的礼仪十分在意,虽有薛蟠传信,薛姨妈催促,总觉得事情不够妥当。
莺儿见宝钗十分为难,也皱着眉头想主意,突然叫道:“有了。
薛蟠在旁等得焦急,时而亲自给宝钗倒上一杯茶,以示殷勤,时而向宝钗说道:“实在是人善被人欺。前几日我在珠宝铺里看些首饰,不过是一两重的镯子硬要诓我说半斤重,明明是东北产的玛瑙偏要装作是西洋船运过来的红宝石。在别人家吃这些亏也就算了,若是自家人都哄我,岂不是反了天去了?”
宝钗听了,好奇道:“哥哥怎会在别家珠宝铺里买首饰的?”
薛蟠支支吾吾,似乎不方便说原因。宝钗也一笑置之,不再追问。薛蟠毕竟沉不住气,性子焦躁,又跑出去教训当铺里的伙计了。
不多时,莺儿已经将事情来龙去脉打探得清楚,悄声向宝钗说道:“大爷带着锦香院的云儿在外头闲逛,去绸缎庄定了几匹布料,又要拿铺子里的银子。开始还说说笑笑的,后来突然和掌柜的儿子起了冲突,就发怒说要查账了。因身边的几个通晓账目的家里老人都劝他,孤掌难鸣之下,这才把姑娘请了来。”
宝钗起初疑惑,不知这“锦香院的云儿”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看起来和哥哥薛蟠交情匪浅,突然间就反应过来,不觉脸上微红,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暗道在家里只知道薛蟠不成器,性子浮躁,有纨绔习气,想不到竟然弄到公然和青楼中的女子出双入对,抛头露面的地步,继而想到薛姨妈望子成龙的殷殷之心,不免有些愤怒。
就在这当口,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喧哗之声,宝钗不觉走到门口看时,却见院子里围了一堆人,薛蟠站在正中间,一个年轻男子匍匐在他脚下,面做哀求之色。
宝钗料得那年轻男子必然是先前莺儿口中所说的绸缎庄掌柜之子,眼下他这副情形,只怕是心中怯了,跑过来向薛蟠赔礼道歉的,遂不忙着翻看账目,只站在门口听他们如何了结。忽然听到薛蟠言道:“只要你从了你薛大爷,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我仍旧要你父亲当绸缎庄的掌柜,若不从时,咱们就衙门里说话,告你个私吞银钱,到时你才知道你薛大爷的厉害!”
宝钗听了,心中就有些好奇,究竟如何才叫做“从了”,正在思索间,就见那个绸缎庄掌柜之子面色如土,虽是冬天,额头却似乎不停地出着冷汗,似是十分惧怕。而薛蟠的气焰却愈见嚣张起来。
宝钗暗自叹息,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劝阻,又怕被识破了女儿家身份,招惹来和当年冯渊之事一样的麻烦,提起冯渊,就想起据说他平素酷爱男风,紧接着又想起儿时看的杂书里的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猛然间回味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薛蟠。
正在这时,绸缎庄掌柜之子重重地闭上眼睛,但很快却又睁开,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向着薛蟠讨饶道:“再不敢了。只要大爷饶了小人这次,任由处置。”
宝钗受此惊吓,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看那些账目。好在薛蟠也没有心思再强要她看。不多时薛蟠进屋,两个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宝钗就借故回家了。回到家后薛姨妈百忙之中仍然问长问短,宝钗不敢把薛蟠的所作所为尽数告诉薛姨妈,唯恐她生气,反倒替他遮掩。薛姨妈放下心来,安心专心致志地准备次日出门。
这次查账虽然草草收场,无功而返,但却像开了个口子一样,从此薛蟠要宝钗帮忙的时候就更多了。有的时候是外人欺负他年轻不通事务,故意搪塞,他就把宝钗请出来镇场面;有的时候是他薛呆霸王刻意寻事,无事生非。
宝钗见机而行,时时劝谏,却又不敢让薛姨妈知道。薛蟠虽然面上答应,但是阳奉阴违,一转身就我行我素,仍旧是吃喝嫖赌,男女兼收。
宝钗亦无可奈何,尽管知道种种不妥,忧心忡忡,却不好向外人道。偏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去寻贾家三姐妹及林黛玉玩的时候,林黛玉的刻薄挖苦话越来越多了。宝钗心中颇为在意,却找不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