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唐休有生之年第一次来到武关,无从得知它在被诸侯联军占领之前是一番什么样的繁华光景,但见那平整开阔的大街上到处都游荡着身着不同军装的游勇,除了秦国和楚国,九州其余国家的军队皆已全部到场,甚至连中立已久的曾国都派来了随州军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旌旗随风猎猎,被竖列成排斜插在高耸的城楼上,看似铺天盖地,几欲遮蔽了黄昏……
武安君一声令下,使城中所有的屋舍尽被临时征用成为了士兵的营房,百姓通通被驱赶出城逃往了南方,失却了灯红酒绿,武关就地变成了中土历史上最为雄伟壮观的军事堡垒。
“公子休!”
原本唐休还吊在队伍的后方满脸忧心忡忡的神游天外,忽闻道旁响起了一声呼喊,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扭头定睛一看,竟是那曾国的大将军金钟,正静立在某个诸侯国的战旗下,满脸复杂的望着自己。
“金将军!”唐休默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在马上抱拳颔首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金钟朝唐休拱了拱手,瓮瓮道:“我家君侯想要见您,不知……方便与否?”
“军师!”
唐休闻言勒马停步,遥望着前方那晃晃悠悠的老旧牛车,扬声道:“我可不可以先去见一见曾侯?”
“大君说了……来了武关,您随意!”
待到孙愚的声音从牛车里缓缓传来,唐休赶紧下马,靠近了金钟的身边,点头轻笑道:“金将军请带路吧!”
“公子请随我来!”
“请!”
“……”
也就拐过了两条巷子,金钟把唐休带到了一幢貌似酒楼的建筑门前,又是一番你推我让之后,两人并肩迈上了台阶,入内走到了里间,尚未来得及对周围的环境稍作打量,唐休一抬头便看到了曾侯伯婴正耷拉着肩膀,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从楼梯上挪了下来。
“伯婴兄!”
“敬之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唐休面前,曾侯也不客套,边走边叹息着脱口问出了压抑在心中多日的疑惑道:“楚王为何要流放你?姜姒又是什么情况?孤不是告诉过你吗,孙愚不是好人……你……”
“事情大概就是您听说的那个样子……应该不会有差!”
唐休苦笑,顺手从侍女们的手中接过了伯婴的臂膀,于金钟的引领下,两人走进了酒楼靠左边的花厅,分列而坐道:“您怎么也来了武关?刚刚在街上碰到金将军,我还纳闷呢……随州军不是不能出境吗?”
“嗨……别提了!”
伯婴摇了摇头,肥脸顿时就皱成了一团道:“上次孤带着随州军闯入了上党地界……韩候那老阴哔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偷偷修书去了镐京告状……天子很愤怒,当天就下令把孤派到了武关,任凭武安大君差遣……唉!”
“如此说来,是我拖累了您呐!”
“不说这个!”得见唐休面露愧色,伯婴连忙转忧为喜,岔开话题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孤给牵个线,和郢都商量商量?父子父子嘛……何必闹成这副局面!”
“怕是不妥……芈奕他……我们早已势同水火,共存不了……分道扬镳亦是迟早的事!”
“孤让金钟去拦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他们准备联合起来对付你……千万要小心呐!”
“谁?”唐休皱眉,脸色逐渐转冷。
“还能有谁?”等到金钟煮好了香茶递到了案桌上,伯婴抬手接过了杯盏,轻抿道:“张寿,韩圭,魏燎!”
“您是怎么知道的?”
“金钟前几日偷听到的!”
伯婴一手执盖,一手捏着茶杯的底座,朝那满头黑线的金大将军努了努嘴,哼哼道:“这群鳖孙,就该被扔到澜江里边儿翻水跟头!”
“且让他们放马过来吧!”唐休颇为愤怒,轻拍案桌道:“逼急了,谁特么都不想好过!”
“贤弟莫要冲动!”伯婴舔了舔嘴唇,继而放下了茶杯道:“据孤所知,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
“为什么?”
“赵大将军李道建议武安君派魏燎前去攻打函谷关!”
“姜离是什么态度?”
“姜离的意思是……等孙愚回来了再商量!”
“……”
“孤正是担心这一点!”伯婴的脸上再次显露出一抹忧色,苦叹道:“你和孙愚有过节……万一,他使坏让丹阳军前去打头阵,该如何是好啊……函谷关城易守难攻,想要拿下,只能用命去填……你丹阳军才几个人呐,要是打没了,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伯婴兄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馊主意有一个!”
“弟愿闻其详!”
“这样……”伯婴摊开双手,身体前倾撑在了案桌之上,挤眉弄眼道:“孙愚好美色,孤这里正好带来了几位花重金买下来的巴国舞姬……你拿去送给他,让他在姜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
“敬之!”见唐休面带犹豫,伯婴顿时收住了笑脸,转而苦口婆心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能不能先把那该死的骄傲给放一放嘛……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大局为重!好吗?”
“江东那边怎么说?”
唐休答非所问,抬头望着伯婴目光灼灼道:“您来了武关以后,有见过姒崇介吗?”
“孤为什么要见他?”伯婴肥脸一垮,大手猛锤案桌道:“正所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当年虎姬嫁到江东以后,孤早就昭告天下,与小人姒崇介割袍断义!别说见他,老子恨不能生啖其肉……彼其娘之!”
“……”
唐休有些无语,伯婴这话一出来,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
“若不然,你去求求姜离?”
伯婴话锋一转,言语避免了继续尴尬,淡淡道:“好歹你和姜姒的婚约已经成了……任他岳父大人再变态,也不至于对自家女婿赶尽杀绝吧?”
“说不好!”
思忖片刻,唐休皱眉摇头道:“姜离此人,残暴,嗜杀……我之前对他多有不敬,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
“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函谷关去不得!”伯婴闻言也没辙了,颇为气恼道:“魏燎那边,孤来替你应付……其他的事情,你自己心里得有个数!”
“那好吧,我去找孙愚……给他送几个……嗯,巴国美女!”
唐休不忍再辜负伯婴的关心,只得耐着情绪,故作无奈道:“伯婴兄,多谢了!”
“你我兄弟,何须这般客气?”
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伯婴转怒为喜道:“来……喝酒!呃,喝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