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休有点后悔,后悔昨日夜里色令智昏,犯下了某些看似无法挽回的过错。
这样的过错对于昭姬来说是一种伤害,稍有不慎便形同于毁灭!
有关于未来的诸多不确定,使唐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天气放晴得很快,若不是天井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依旧有些湿漉漉的,记忆中的那场疾风骤雨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所有令人回味的遐想,皆如梦如幻如泡影似的随着初升的朝阳而消弭得干干净净。
独坐在花厅老旧门槛的边缘,唐休披着罩衣,撑手在膝盖上支起了脑袋,眯眼愣愣的望着身前的花花草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柳南风提着一方竹簋,满脸快活的哼着那没人能听懂的吴中小调一蹦一跳的跑到了天井的对面,唐休回过神来,顿时面露不喜。
正欲出声挖苦几句,好把这脑子缺了根弦的傻哔二百五赶紧逐出门外,岂料肉香阵阵扑鼻,使唐休不自觉狠狠咽了咽口水,那些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奚落瞬间就被憋了回去,张了张嘴,末了只剩叹息……
“呛呛呛……呛!”
献宝似的在唐休眼前揭开了竹簋的盖子,柳南风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表情夸张道:“公子想吃吴中焖肉吗?”
唐休也不做声,故作嫌弃的从竹簋中收回了目光,恨恨别过了头去。
“肉烂味香,咸中带甜又肥而不腻!”柳南风见状浑不在意,自顾摇头晃脑道:“您瞧瞧这汤汁,浓油赤酱……瞧瞧这皮肉,色泽金黄……嗅嗅这味道,嗯,真香!”
“柳南风!”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唐休好不容易才压下了饥肠辘辘的肚子里被肉香勾起的馋虫,黑着脸道:“我曰你祖宗!”
“某是孤儿!”
“……”
虽然早在很久之前薛灼就说过:于春秋四大之中,论武力,柳南风怎么都得排在鱼千城和鲁知秋的后面,也就比萧白衣稍微强点儿……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唐休似乎认定了,柳南风这狗东西比小铁匠和糙酒鬼要更加难以对付,简直丧心病狂啊有木有!
“您到底吃不吃?”
见唐休神思飘忽,柳南风不禁板起脸来,反手将竹簋重新盖好,很是不愉道:“不吃我拿走了!”
“吃!”
唐休嗓子发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了出来,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表情贱贱的柳南风此刻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好吃吗……好好好,不问!”
“……”
唐休狼吞虎咽的样子令柳南风十分满意,嘴角亦弯出了一抹稍显“慈祥”的,老父亲式的微笑……
“某家王孙长得真像您!”
“噗……”
为了避免自己不幸落了个被噎死的结局,唐休闻声猛地一口吐出了嘴里被嚼得稀烂的好大坨碎肉,没好气道:“废话!老子是他亲舅舅,能不像吗?”
“瞅瞅,生气的样子更像了!”
“滚!”
“……”
讲真,纵然唐休打心眼里并不喜欢柳南风此人的种种做派,但有一说一,作为名动天下的昆仑山厨神,柳南风做菜的手艺的确是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且不论别的,单凭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焖肉,哪怕是把镐京最出色的御厨唤来,也不过如此罢……
“阿姐近来还好吗?”
捱过了最初的大快朵颐,唐休腹中渐饱,不由得缓缓放慢了进食的速度,抬头问道:“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夫人一切安好!”说道虎姬,柳南风顿时就收敛了嬉皮笑脸,面容正色道:“临来之前,她亦曾托小臣向您问好!”
“她吃不得太腻太咸的东西,你以后做菜得注意!”
“知道知道,是她说您喜欢又咸又腻的东西,所以……”
见唐休也快吃完了,柳南风随即席地而坐,笑了笑道:“怎样,柳氏吴中焖肉好吃吗?”
“还行吧……比你大师兄强多了!”
“那是!”接过了唐休递来的海碗,柳南风小心收拾着造型精美的竹簋道:“自打某去了江东,主公和夫人接连胖了好多……哈哈哈哈!”
“姒崇介还提得动剑吗?”
“比您比不上,比其他人……绰绰有余吧!”
“听说萧白衣也欠你不少饭钱?”从袖中摸出了一块麻布手巾,唐休仔细嚓了擦嘴角的油渍,玩味笑道:“去讨了吗?”
“讨了!”柳南风头也不抬,言语突然气恼道:“还没来得及焐热呢,瘫在赌桌上又被他给骗干净咯!”
“你竟敢和他赌钱?”唐休陡然一惊,遂哭笑不得道:“可以啊,小伙子!”
“昨儿雨太大了,某懒得来回跑路……”
回忆起昨天发生的破事,柳南风顿时气急,怒不可遏道:“鬼知道那狗东西连自家兄弟也坑……某输到最后,连嫂夫人连本带利给铁匠还的买命钱都全部搭进去了……彼其娘之!”
“你就没想过狠狠修理他一顿?”
“想过!没来得及动手,狗东西跑了!”
“……”
“某知道您想干嘛……哼哼,来的时候主公就说了,这次到郢都……某只许看,不许动手!”
“那我能问你点别的吗?”
“只要无关于江东军政,某知无不言!”
“好!”唐休心思急转,道:“你们十二个师兄弟里头,谁最聪明?谁最能打?谁……对我来说,最有用处?”
“大师兄没给您说过?”
“人是会变的,他对你们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二十年前……有偏差,懂吗?”
“您现在嘛……”
听得唐休的话,柳南风不自觉眯起眼来,抬手捻着下巴上的一撮短须稍稍思忖了片刻,便不疾不徐道:“缺一个谋士……小师弟或是姜老二吧,但姜老二性情暴躁,怕是您会忍不住把他给打死,不适合!”
“公孙恪?”
“嗯!”柳南风不假思索道:“某记得在山上的时候,老师最喜欢和他们几个进行沙盘推演,就十次来说,牙麴保底能赢三到四次,小蛮儿和姜老二差不多两次,偶尔三次……只要状态不错,孙白眉和小师弟则能与老师平分秋色!”
“……”
“您若是想战胜孙白眉,且想办法争取小师弟吧!”柳南风顿了顿,又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实话,您现在势单力薄,即使有小师弟从旁协助,估计也很难赢得了孙白眉……如果,某是说如果……有机会,您还是想办法争取下於陵望吧!”
“这些事情姒崇介知道吗?”
“肯定知道呀!”柳南风颔首微笑,满不在乎道:“主公也曾亲自去信追求过他二人,但被拒绝了……不留余地的那种!”
“於陵望真的很强?”
“论行军布阵,老师但凡认真点儿都还是能赢得了他们所有人的……唯独在经济方面,他老人家完全就不是那於陵望的对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懂吗?说的就是於陵望!”
“……”
“至于谁最能打……赤手空拳的话,酒鬼最强,铁匠与某相当,萧白衣那狗东西垫底!”柳南风冷笑,继续说道:“可是铁匠有大河剑,酒鬼有春秋刀,赌徒有沉银胡缠……某除了铲子和铁锅,其余啥也没有……真要拼命起来,嗯……铁匠应该最强,酒鬼顶多输他半招,某呢,主要看武器能撑多久……总之,不管怎样,萧白衣那狗东西永远最弱!最坑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