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男人轻轻地将瘦小的顾文澜放在床上,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郎中即刻为她把脉诊治。
老郎中诊过两手的脉,又仔细看了她面色、眼睛、唇色后,左手动作缓慢地顺着胡子,陷入沉思。
男人焦急地问:“到底怎么样了?”
屋内另有一仙风道骨的道长端坐着,神色中难掩忧虑,这时开口对男人说:“陈滨,不要打扰郎中诊病。”
陈滨踱步到道长身边,语气里满含怨恨地说:“没想到余家的人这么狠毒,前年我们来看小小姐时,人还好好的,现在居然被他们磋磨成这个样子,少爷怎么能把小小姐许配给那样的人家!”
道长叹了一口气:“逸简必定是被他们的表象给蒙骗了,再说,他那学生为人还是好的,怪只怪,逸简走得太早了。”
陈滨不屑地“哼”了一声:“根上就是坏的,恐怕他也跟他母亲妹妹一样,是个极会装的。”
老郎中思考后有了结论,打断二人的谈话,语调缓慢略带犹豫:“小姑娘这是虚劳之证,烦劳过度,损伤五脏,耗损精气,后天失养所致,需得细细调养,一点点补回来。只是如今棘手的是这昏仆之症,五脏虚损,原就以心为重,小姑娘又情志抑郁致心神失养,这病拖了些许时日,如今只能先用药试试,老夫也不好说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看诊这一小会儿功夫,陈滨已经从外面端来了一碗温热浓稠的米粥,看着她用了大半碗,实在吃不下了才满意地端走。
清扬道长早看出顾文澜有满腹的疑惑尚未来得及问出口,待她用过米粥,连忙扶着她躺下,低声安抚:“我知道你必定有许多疑问,只是你如今身体刚刚好,不能伤神,有什么问题等过几日身体好了再来问。你也不用担心害怕,我道号清扬,本名顾腾扬,你应该听你父亲提起过,我是你父亲顾逸简的二叔,你祖父顾腾文的亲弟弟,这位是你陈滨伯伯,年少时也曾跟你父亲一起读书,那位是妙理道长,专程赶来为你治病的。什么都不要想,现在最要紧是将身体养好,闭目养神,好好休息,外面有人守着,有事就出声。”
看到顾文澜乖巧地点头应承,合上双眼,清扬道长帮她压好被子,放下帘帐,才退出房间。
顾文澜也觉得自己极需要静下来,好好整理一下,无论是自身还是外面环境都有了颠覆性的变化,一时间脑子里杂乱无章,千头万绪。
只能暂时放下外面的烦恼,仔细地回想醒过来前听到的那段话和那些破碎迷离的梦境,昏迷时如一团迷雾般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各色零散碎片拼凑成一段段记忆片段,这些片段又连接成了一段人生。
如此离奇得让人不敢相信的事,顾文澜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发生了,她脑袋里多了一个人的几十年记忆,一个后世之人的人生经历。尽管记忆里的那些人都是面容模糊的,但那些医学知识、临床经验等跟医学相关的东西都是无比清楚、深刻的。
联想到醒来后出现在面前的两位道长,她不由想起以前听父亲说起过的奇人异事,譬如道教中不少门派的宗师鼻祖皆有遇仙人,得神机指引,传授经典之说。
如今她平白得了几十年的高深医术,又体会到后世的种种新奇,难道也是神人相助吗?只是,她一幼女,无功无德,平时连香都没上一根,又何来的这等福气呢,思及早逝的父母,文澜便认定了自己肯定是受到了他们的庇佑,才有这福报。
这么一来,顾文澜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不仅要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更要像那个后世之人一样,自强自立,不依附任何人而活,自己的命运不被任何人操控。
想到顾父,顾文澜不免想起今日第一次见面的叔公,清扬道长。她确实听父亲顾逸简提起过,连陈滨这个名字也曾听到过,只是当时父亲只随口说了一句“他们二人在云州城出家修行。”,之后就没再提起过了,因此她也早就忘了自己原来还有亲人在。
文澜在清扬道长说出本名时,就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并非她年幼不知道要防备人心,而是清楚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让人花力气去哄骗的价值,更何况,她手无缚鸡之力,倒不如放宽了心,好好养好身体,好好与亲人相处。
从困境中脱离,更有出人意料的收获,又与亲人相聚,没了负面情绪的顾文澜在妙理道长的滋补药方、膳食调理下恢复得很快,不过数日,一改昔日的枯黄,脸蛋白净不少还长了肉,就连身高好像都长了点。
经过几日的相处,顾文澜与清扬道长、陈滨早已没了初见的陌生,还亲昵地改称叔公清扬道长为二爷爷,称陈滨为陈伯。
对她来说,自从父亲去后,二爷爷和陈伯每日里的关怀和悉心照顾是她第一次能感受到的来自家人的温暖,这份温暖让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至于余轩和,纵然曾陪她度过最难过的时刻,对于他把她留在余家,且没有发现她在余家备受折磨,她也不是不怨的。
清扬道长见顾文澜的身体已经大好,便吩咐陈滨做离开玉山县的准备,走之前,自然要弄清楚顾文澜的想法,毕竟她与余轩和是有婚约的,二人也算是一起长大,情份与他人不同,她的态度也决定了他们此次离开是先去找余轩和还是直接回云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