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中宫,皇后坐在榻上,很是倦怠地对易嬷嬷道:“把门窗 都关上,让其他人也出去吧。”
易嬷嬷照做了。
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华仕菊的双眼一下亮了,微微伸了伸懒腰道:“嬷嬷,过来与本宫捶捶背。装了一整晚,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易嬷嬷一下愣住了:“娘娘,您…您该不会刚刚在皇上的寝宫里都是装的?”
华仕菊苦笑道:“不完全是,七分真情,三分戏。”
易嬷嬷走过去帮皇后捶着背,不解道:“娘娘,明明陛下驾崩,您已经心力交瘁,还要费尽心神去演这么一出戏来,您这又是为何呢?”
华仕菊轻轻摇了摇头:“本宫若不装得心神恍惚的傻呆样,外头窥探的人又怎会对本宫放松警惕呢。”
“外头的…?”易嬷嬷不禁一惊,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有人要对娘娘不利?”
“昨日本宫去看陛下的时候,陛下明明比之前要好许多,怎会到了晚上突然就病逝?而且连韩招也死了…是病故还是认为,本宫还是能分得清的!”
易嬷嬷脸色都变白了:“娘娘是说,可能有人谋害了陛下?”
皇后很笃定道:“不是可能,是肯定。而且此人既然能做出谋害天子的事来,那周围肯定也会有他的不少耳目。本宫必须装出因皇上之死而有所失常的样子来,不让他们察觉出本宫已洞悉一切。”
易嬷嬷心慌了:“娘娘,那会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皇后沉默了一会才道:“本宫昨晚去到皇上寝宫,就特意先去看过后面的柜子,发现那道易储的圣旨不见了…”
“易储的圣旨…天…难道是殿下?!这…这怎吗可能…”易嬷嬷仿佛知道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一样,吓得瞠目结舌,完全不敢再往下想了。
“怎么不可能!!”皇后内心的怒火一下涌到她那美丽的黑瞳中不停地跳动:“那个孽畜在三岁的时候已经做过一回弑君的事,再做一回又有什么奇怪的!!若早知如此,本宫在怀他的时候就先把他打掉,免得像现在这般害了一个又一个,连陛下也都…他真不是个人!!简直…就是个妖怪!!”
易嬷嬷忙扫着她的脊背安抚道:“娘娘,别太激动,小心身子…可娘娘,您之前在皇上的寝宫里么有哭过,这样怕不怕太子的人看到不信?”
皇后颇是伤感地道:“本宫曾答应过陛下,本宫可是他迎娶来的大夏皇后,永远不会在他面前落一滴眼泪。本宫要他永远记得我开心笑的样子。”
这时,丽儿在门外敲着门道:“娘娘,殿下在外求见。”
易嬷嬷大吃一惊:“是殿下?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好啊,本宫还没质问他,他倒先来找本宫麻烦了!”皇后对丽儿喊道:“请殿下进来吧。”
“是。”丽儿这么应着,就走去请。
易嬷嬷紧张道:“娘娘,这个时候见殿下,会不会不太好?”
皇后淡淡道:“母亲见儿子,从来就没有分时候,也没说好不好,要见的,自然是要好好见上一面才是。”
当夏黄玥进来给皇后请了个安后,皇后很直接问道:“黄儿来找母后,不知所为何事。”
“父皇离世,母后必然伤心不已,儿臣本不该在此时来打扰,可如今朝堂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有许多政务无法耽搁,必须尽快处理。”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皇后笑道:“然后呢?”
“宜城上奏来说那边出现了山贼,请求朝廷派兵去抓拿贼人。可是,儿臣没有父皇的兵符,无法调派兵力,所以特来请教母后,是否知道父皇有可能收藏兵符的地方?”
原来是为着兵符!自己父亲昨天才归天,今日就来要兵符!真是好一个孝顺的儿子!
皇后在心里这么暗骂着,憋着一肚子火,正想开口痛斥他一顿的时候,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来自救!!
皇后故作吞声忍泪道:“您父皇突然驾崩,母后到现在还是痛得心思裂肺,无法接受,一时也想不起兵符之事来,恐怕也要些日子好好缓缓心,才能与你说了。”
一听到这话, 夏黄玥马上放宽了心:兵符果然在母后这儿。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这么重要的东西,若他不自个收着,那肯定是在母后手上了。不急,反正现在知道兵符的下落就可以,日后再慢慢从母后手上要过来就好。
于是他决定让步:“那儿臣不打扰母后了…”
“且慢…”皇后叫住他道:“母后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夏黄玥转过身来,依旧恭敬:“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皇后叹息道:“本宫与你父皇夫妻多年,情深意重,他这么一走,本宫着实不舍,也难以舍得。所以本宫决定,在你父皇出殡那日,跟随出殡队伍一同搬去连州住。”
夏黄玥颇是惊讶:“母后是要离开皇宫?”
皇后无奈点了个头:“嗯,从前本宫与你父皇就曾约定,在他退位之后就与本宫一同到连州安度余生。如今他人没了,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他是要被安葬在连州的皇陵里。正好,本宫可以一块去,就当做是遵守与陛下的约定吧。”
“原来如此。既然母后去意已决,那儿臣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只不过,”夏黄玥面有难色道:“国一日不能无君,所以群臣都要儿臣不日后就举行登基大典。所以儿臣希望母后在登基大典后,才准备去连州的示事宜。”
他还挺会打算的,想着登基大典没有本宫出席怕会惹人非议!
皇后这么想着,微微道:“这是自然的。”
“届时…”夏黄玥不忘提醒:“也希望母后在去连州之前,尽快把兵符一事回想起来,交予儿臣,让儿臣好处理政务上的事。”
皇后眯着眼,盯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只似是而非地道:“黄儿,是你的东西,自然是你的,任凭谁也抢不走。”
“希望如此…”夏黄玥瞄了皇后一眼:“为了让母后能睡个安稳觉,儿臣会命雷指挥使派兵来日夜守住中宫,确保母后的安全,那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先行告退…”
说毕,他就走出了中宫。
易嬷嬷颇为担忧地细声问:“娘娘这样让太子以为你拿着兵符,会不会太冒险了点。老奴怕殿下会对您不利…”
“正因为担心他会对本宫不利,本宫才要让他以为兵符在我手上。”
“老奴实在愚昧…”
“这畜生,现在越来越放肆,既然他是想要兵符,那本宫就来个顺手推舟,让他以为兵符就只有本宫一人知道,那么他就会对本宫有所忌讳,在没拿到兵符之前,他肯定不会伤害本宫半份。那可是咱们的保命符。”
易嬷嬷恍悟一般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全。不过,娘娘,咱们要保命也没必要真去连州,这城内还有许多皇室宗亲,咱们可以找他们。若真离开了这里,小公主怎办?娘娘不带她一起走吗?而且,娘娘一走,这里就真真成了太子的天下,娘娘要再拨乱反正,要重新把二王爷推上皇位就更难了。”
皇后微微摇了个头:“这里的皇室宗亲,没有一个有兵权,他们帮不了本宫。更何况,黄玥肯定知道本宫是清楚陛下生前易储之事,他不会放过本宫的,所以本宫必须走。而且,兵符在柳王手里,本宫一定去连州找他。说到堇玥,她还小,而且还没嫁人,黄玥不会对她怎样的。说起来,本宫还没去看过她呢,她昨晚没有被吓坏吧。”
“三王妃以及秀王妃一直在宫里陪着公主,老奴想公主殿下应该没什么事的。也许就是要伤心好一段日子了。”
“待会你让丽儿替我去看看她吧。”
“老奴明白”易嬷嬷却不太乐观地道:“可是,娘娘,这柳王总爱到处游历,即便都这把年纪了,也没想过安定下来,行踪飘忽不定,现下未必如娘娘所愿就在连州,恐怕…”
“他若不在连州,本宫就在连州等他!他一年下来总会回来一趟的!!本宫无论如何都要拿到兵符。只有这样,才能让霍大将军本宫出兵讨伐这个畜生!”
“虽说霍大将军手中是握住最大的兵权,可娘娘,咱们还有长公主,还有翊王,老奴可以…”
“不…”皇后轻轻摆了摆手:“暂时别惊动西土那边。”
易嬷嬷忽然惊道:“娘娘是对之前杨姑娘说的事有所担心?”
皇后神色凝重道:“既然黄玥一直是对黛玥的子嗣有所忌惮,想必早就在西土布下了不少暗线。若此时咱们找翊王求助,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跟黄玥通风报信了,那咱们即可就要命丧黄泉。”
易嬷嬷立即屏住了呼吸,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皇后缓缓继续道:“虽说英国公手上也有十万兵马,可他与霍大将军一个性子,没兵符,也是不肯出兵的。”
易嬷嬷想了一会,道:“那不如找二王爷…”
“不可!!”皇后连想都不想立即否决她的话:“身为人母,落得如此境地本就是本宫的不是,如今还要让儿子来给自己收拾残局?万万不可!!本宫绝不要看到他们兄弟相残的悲剧。而且,若炎儿真发兵过来,他就会被天下人职责成谋逆的叛军。”
“哎呀,老奴真是糊涂了…怎能让二王爷蒙受这种莫需要的罪名呢!”
皇后站在窗外,看着远去的夏黄玥,心情异常沉重地道:“若真要个人来杀了这个逆子,那就由本宫这个生母来做吧!”
***
丽儿正要去看堇玥公主,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就瞧见周新阳一脸倦意地走着,正要喊住他的时候,就见太子也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今日见太子来中宫的时候,丽儿就觉得他与以前有点不同,感觉上有点可怕,所以她尽量不想正面与太子碰到,便躲在一边的花丛等太子走过后再出来。
丽儿见周新阳很殷勤恭敬地走到太子面前跪下行礼,双眼显然在发亮,就跟他平时见到银子一样。
夏黄玥轻轻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咱们的周内侍大人!”
周新阳笑眯眯道:“哎哟,殿下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无官无品,实乃小小宫人,哪算什么大人。殿下就别笑话奴才了。”
夏黄玥笑道:“你也忒歉了,好歹也是在御前侍奉过的老人,怎么也是要多尊敬一分,称您一声大人一点也不为过。”
“什么御前,什么老人,奴才顶多就是个给皇上端水,守夜的小内侍罢了,师父才是真正的老人。可惜他就这么走了…唉,原本还想靠着他多在皇上面前长长脸,以后能受重用,再捞上个内侍总管来当当的…如今皇上没了,师父也没了,奴才日后的日子就堪舆咯…”
夏黄玥看着他黯然神伤的失望劲,依旧轻笑:“记得从前就听父皇提起周内侍不仅做事利索,还很圆满周到,是能叫人放心的。这样的人才,内务府定然会有好的安排,又怎会日子堪舆呢?”
“不瞒殿下,”周新阳很无奈道:“像奴才这种视财如命的小人,肯定不得人心,一旦没了主子,就等于没了靠山,内务府那帮眼睛长额头上的家伙,准会趁此机会来踩奴才一脚,又怎会有好去处安排给奴才呢。奴才就盼着殿下登基后,能留个好位置给奴才,就算在御前扫个地,端个茶,奴才也是高兴的。”
夏黄玥冷嗤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个…”
他身边的郑清河嗤笑道:“周内侍还挺会看风转舵的。话说回来,你师父死了,你昨晚到现在却一直不见人影,干嘛去了?该不会又是偷鸡摸狗去了吧?”
周新阳讪笑道:“郑大人,这种事就别捅破嘛。宫里俸禄有多少,您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奴才这种阉人,注定是没儿子养老的,若奴才趁现在到处去偷点摸点,以后怎够过日子?一回来,就听到师父的死讯,奴才实在是惶恐且悲伤。不过日子总是要过的,奴才怎么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才对吧。殿下不日就会成为大夏的一国之君,而奴才不管去哪儿也只是个侍奉主子的命,若命如此,奴才也只好认了,不过认命归认命,奴才当然还是希望能侍奉个最高贵的主子咯!即便以后只是当个洗脚的,也是高人一等的,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