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是在笑老太太圆滑。明明老太太自己一早就相中了张大人的,可就非要让大夫人来说出口。”
丁老夫人故意装无知:“你怎看出我相中他呢?人家可是当官的,我们这种商贾之家怎敢轻易去高攀?”
李嬷嬷笑道:“张大人从头到尾一直自称‘在下’,而非‘本官’,言语间不带一丝官腔,足见他的谦厚。老太太一向就钟爱这种孩子。”
“你呀你,”丁老夫人无奈笑道:“都这把年纪,就不能偶尔装得糊涂一点吗?啥都被看穿,就不好玩了。”
“是老奴的错,老太太莫怪。”李嬷嬷抿了抿嘴,微微笑道:“可眼下连最麻烦的五姑娘的亲事也有了着落,看来老太太的心事也可了了。”
“那可未必。”丁老夫人一下眉头紧皱起来:“单单逸儿的亲事就叫人够费心了。”
“怎会…难道…”李嬷嬷突然想起那日乐道长在这里说的话:“老太太是担心三公子与芙蓉姑娘的事?”
“嗯…”丁老夫人稍稍叹了口气道:“我就担心,若芙蓉姑娘是真与张都尉有婚约,这事就不好办了。毕竟人家是英国公府,就算我这老骨头出面,再加上白家人,怎么说也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英国公两口子又怎会买咱们的帐呢?”
“不是还有王爷与王妃吗?他们的面子,英国公应该会给吧。”
丁老夫人又一声叹气:“就算他们能摆平英国公,可乐道长那边又如何?你没看到,今日迎亲的时候,乐道长看到逸儿与芙蓉姑娘站到一块时那嘴脸多难看,恨不得要把我这孙儿千刀万剐。可见,他压根就不想他的侄女嫁给逸儿。而逸儿就是个特别死心眼的人,怕不是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李嬷嬷也有点忧心了:“这么看来,三公子那边确实是要多费点心思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么说着,丁老夫人缓缓走进了房里…
当老夫人离开前堂后,关玉章他们几个还在那儿偷偷看着。
王泓则是满脸愁容地不断自言自语:“这老天爷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个堂堂兵部尚书沦落到给人当师爷,而人家一个微不足道的秀才师爷不仅当了个官,如今还能娶上一个如花美眷,还是个有钱人家,真是喜事连连!老天爷啊老天爷,您是不是故意在整我呢?!若您老人家是这么不喜欢我,那还不如当初一刀砍了我的头来得痛快,总比现在顾影自怜的要好!唉…”
这时候喜儿走了过来,完全无视王泓,直接朝关玉章问道:“关大夫?您是来看诊的吗?要不要奴婢给您通传一声…”
“不用不用!”关大夫连忙摆手,讪笑道:“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热闹罢了。不必通传了。我这就回去医庐。”
林嫂愕然道:“这么快就走了?”其实她是想问后面的不看下去吗?
关玉章整了下衣衫,微微笑道:“都八卦完了,还不走,就显得太不识相了!”
说着,他旋身就离开了。
林嫂和余大妈互望了一下,然后问道:“黄师爷,何为八卦?是咱们平常见到那种阴阳太极图吗?”
王泓没好气道:“不用想也猜到肯定是他胡诌的!以为滥用几个词就能显得自己博学高深,真是不知所谓!”
喜儿却奇怪道:“是胡诌的吗?可我有时候也会听到王妃娘娘冒出类似这样的话哦…”
王泓不禁一惊,忙解释:“王妃乃番邦异族嫁来的,肯定也会学着乱用!别信!”
***
“啊~~啾~~!”
此时正在江边散步的小鹄忽然打了个喷嚏,心想:是不是谁太想我了又提起我了。
炎玥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我都说了,江边的风特别大,你被吹两下就会着凉的,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再走一会吧!”小鹄紧紧挽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前走:“难得现在还有点时间,就陪我在这儿多散一会的步嘛。其实我从前就很喜欢在这种地方散步,特别浪漫和写意。”
炎玥无奈笑道:“喜欢归喜欢,也不能走这么久吧,娘子,你可知,送走白家迎亲船队后,咱们在这都走了一个时辰了。”
小鹄满不在乎道:“再走一会,就一会…”
炎玥看着日光下波光粼粼的白色江面,微笑道:“娘子,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才要拉着我在这儿走走,看看江景,好让我松快些,是吧?”
小鹄侧过头来,瞄了瞄他的脸,笑道:“那么…王爷现在心情松快些了吗?”
“马马虎虎吧!”炎玥突然把脸凑近她:“若娘子能亲一个,也许我会马上好起来。”
小鹄睥睨道:“你这人,怎总爱这样得寸进尺?好歹也等回家嘛!外面很多人的…”
炎玥抬头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阿康,芙蓉和玉嫂以及四个小孩身上。
阿康和芙蓉基本都习惯,见到也当没见到。只是玉嫂带着几个小孩,或多或少是有些许尴尬。
炎玥微微叹了口气,细声道:“娘子,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吗?干嘛还答应杨念收留那两个小姑娘?”原本多了王泓那两个调皮鬼,他都嫌麻烦,如今又来多两个,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王府是个收容孩童的住舍了。
“你别胡说好不好!”小鹄压低声音解释:“我没说我不喜欢小孩,我只是怕照顾小孩子,特别他们一哭起来,我就特别怕。而且,有玉嫂看着,我自然是乐意。”
“问题你不是不太喜欢那个杨念的吗?干嘛做好人?”
“那两个小姑娘与杨念又没有什么直属关系,况且,杨念就算之前干了什么坏事,也是她一个人的事,跟孩子没有半点关系。”她转过头看了看那两个小姑娘,有点同情道:“而且你看,他们还那么小,还有病,没人照顾怎么行。”
炎玥很不悦道:“交回给关大夫不就好了。人本就是他惹来的!”
“关大夫?”小鹄摇了摇头:“他连饭都不会做,平常要不是有丁家小厮给他送饭去,他肯定会饿死的。有一次,丁家负责送饭的小厮病倒了,在家休息,而安瞳又跟着丁二公子去了省亲不在这儿,于是丁家的人一下就把他那份饭给忘了,于是连续三天他居然没吃饭,是三天呀!那时要不是我碰巧去了医庐给他做了点吃,他铁定连自己要饿死了也不知道呢。”
炎玥别过脸去自我嘀咕着:“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能是为了引你上吊才用的苦肉计吧…”
小鹄见他依依哦哦的在说什么,便拉住他问道:“你在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炎玥依旧别开脸说道:“希望阿泰这趟过去,会顺利吧…”
“…”小鹄偷瞄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尽量与后面的人拉开一段不容易被听到说话的距离,才道:“王爷,你真决定让阿泰那么去做吗?”
炎玥笑道:“当然,人都上船走了,难道还有假的吗?”
小鹄有点不安:“可…可是…也没必要把戚家的账簿交上去吧…”昨晚她经过书房时候就看到炎玥亲自把那本账簿叫给阿泰带到皇都去。
炎玥停住脚步,眺望那宽广的江面,无奈道:“若是父皇,我或许还能与他谈条件来解决。可是,现在是那个人…为了你,为了华城,为了芜洲,我赌不过。”
小鹄始终还是有点匪夷所思:“虽这么说,可他也不至于…”
“娘子…”炎玥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苦涩的微笑道:“你没领教过他的可怕之处,你是不了解的。他当年能那样对我,证明他根本不会念及一丝手足情分。而且,他还做得出那种事,可见他为了得到天下,绝对会铲除一切障碍。而我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他不会受胁迫,不会接受谈判。所以我只有用戚家的账簿来做个孤注一掷,尝试令他认为我是在投诚,我并非他的威胁,这样你才能安全,大家才能安全。”
“你这话,我是能明白的…”小鹄轻声问道:“可单凭一个账簿,他能…”
“以他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让姓戚的一家子就这么被流放到崖州。无论如何,他都会想法设法让他们人头落地才够痛快的。而账簿上正正记录了这么多年戚家暗地里所做的一切见不得光的买卖,包括掉包了朝廷贡品,私挖金矿…若在朝堂上被宣读出来,戚家肯定是要满门抄斩,即便父皇要给戚贵妃留颜面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有没有这账簿,他也会用他的办法去做,可我给他递上这个物证,他就更能名正言顺地去处决戚家,他是会领我这人情的。所以我要在他采取行动之前,让阿泰尽快去到皇都…”
“你这么说也没错…”小鹄微微点了个头,然后没再说一句话,脸上多了一抹愁容,便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早知会令你担忧那么多,我就不织那卷金线了…”
炎玥不想见她不开心,便恢复之前的轻松笑容道:“娘子这是哪儿的话?若非你把那卷金线织好了,让咱们看到里面的真相,我也不会提前做好这一手准备呀。所以,娘子还是最大功劳的。而且,我并没有为此事而过分担忧,反正咱们走一步算一步,俗语不常言‘天佑善人’吗?我相信咱们的好运气还没到头的。”
“但愿如此吧…”小鹄这么说着,可脑海里不时浮现出三天前织好的金丝手帕上所现出的银字:弑君者乃黄。
***
白家的商船上,堇玥独自坐在船尾很写意地吹着迎面而来的江风,闻着那清澈的江水味道,欣赏着一片碧绿的江景,心情很是愉快。
正当她以为自己可以独享这好风光时候,就看到林卫和大山从船舱走了出来,靠着另一边的船舷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好奇心作祟,她想知道他们在说啥,可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便只能使劲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话了。
大山先问:“短人,你娘真不要去崖州见你那老爷子吗?”
林卫淡淡笑道:“我娘说,那不中用的东西看到也嫌碍眼,既然十几年都没见了,那干脆以后就不再见更好,免得以后又害咱母子俩再颠沛流离。”
“你娘真这么说?”
林卫点了点头:“反正我娘决定好的事,就算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大山眉头一下拧得紧紧:“真看不出你娘那么绝!真难为你老爷子守了十几年。”
“呵呵,”林卫淡然道:“我娘这人也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说是不见,其实只是不想害了他,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若被人怀疑,可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我娘在这方面还是考虑得特别谨慎的。”
“原来这么回事…”
“还有,我娘最后扔给我的那个包袱,里面是一件披风和春衣,是她在这几日熬夜赶出来的。看着那么大,就知道肯定不是为我做的。”
大山顿时笑了:“是给你家老爷子的?”
林卫又点了点头:“她知道我偶尔就要押送犯人去崖州,铁定要见到他,虽由我交给他就最稳妥了。”
“哎哟!真不看不出你娘跟你一样聪明哦,那真是母老虎也有一样的儿子!”
“唉…”林卫无奈地纠正道:“你是想说‘虎父无犬子’吧。”
“哈哈哈!”大山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反正你明白就好了,是母老虎还是老虎公也没干系了!!哈哈”
林卫真是服了他了,想到狗子,便道:“对了,那家伙一直躲在房里也不是办法。”
从上船后,狗子就待在房里,刚刚林卫叫他一起出来甲板透透气,他躺在床上装睡觉,他就是怕出来就撞上乐礼,到时候不知怎么面对好。
大山笑道:“俺们在这船上好歹也要呆上十天,而他与他老爹又在同一条船上,铁定是要碰上头的…”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我的情况也与他差不多。”林卫唏嘘道:“长那么大,现在才莫名其妙冒出个亲爹来,是挺叫人难以接受的。而且,对狗子来说,那明明是自己的师父,这情况就变得更复杂了。他总是需要点时间来缓缓。”
“缓什么缓,这只是你们想太多了!”大山不爽道:“两父子有啥就开门见山说个明白就好了,这么吊儿郎当地要拖到何时?男人嘛,就得爽快!看俺出招吧。”
然后大山就蹬蹬地走回船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