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堇玥公主在这里找到志同道合之士,这对宫里的人来说可是好事。”
这时乐礼走进了医庐,跟她们互相拱手鞠躬问好。
丁安瞳不解:“道长为何这么说?”
“这个嘛…四公子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好。”乐礼微微笑了笑:这当然了,起码堇玥不会再找宫人帮她试验什么新发明了,宫人们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关玉章直接问:“乐道长今日此,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非也,贫道只是帮玉嫂来拿药的。”
“哦,应该是她身边两个小孩的风寒还没痊愈吧。”
“就是咯。”乐礼带着公主和春月来到华城后,春月由公主安排去了狗子的娘那儿住,之后公主就径直去了鲁家。而他自己则直接就去了王府住下,等炎玥回来,不过他很清闲,所以今日就帮玉嫂来当个跑腿来医庐拿药了:“反正我也无事,就出来走走,顺道帮她来这跑一趟吧。”
关玉章吩咐丁安瞳按照之前的方子去捡几服药来。
鲁夫子则和乐礼闲谈起来:“道长此行打算在华城呆几日?届时可会等公主一同离开。”
“此趟公主是主,贫道是仆,公主要呆多久,贫道就会呆多久,最后定必护送公主安全回到皇宫。不过贫道也有事找王爷,所以也要在此等王爷回来才行。”
“原来如此。”鲁夫子又捋了一下胡子:“听闻道长乃已故老国师的徒弟,想必道行颇高,深得真传了吧,为何不入朝为官,为陛下效力呢?”
“说来惭愧。”乐礼故意做出个尴尬样,佯谦道:“贫道除了在武艺上深得家师的真传外,至于天文地理,占卜星相以及紫微斗数皆都没成大器,只习得其皮毛,难以入朝为天子分忧,所以至今仍守在道观内潜心修行。”
听到这样虚伪的托辞,关玉章面无表情,从心底里在暗暗发笑。
鲁夫子却是爽朗笑道:“呵呵,道长这话忒谦了,我朝的武艺也是博大精深,道长能将此发扬光大,将来也定是一代宗师啊。”
乐礼被说得飘飘然,心又开始痒痒,想去找酒喝了,不过在外人面前怎么也要保持自己优秀道长的形象:“不敢当不敢当。要说一代宗师,许是关大夫莫属了,别看大夫文质彬彬,却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听阿康说昨夜关大夫只赤手空拳使出一招便将犯人制服了。”
早上听阿康说过后,他开始对这个关大夫也有点兴趣了,而且,连炎玥都特意找人盯着他,说明此人必有问题。
“哟!!”鲁夫子双目异常光亮地看着关玉章:“原来大夫也懂武艺呀!”
真没想到又扯到自己身上,关玉章实在觉得这样的话题太无聊了,只好敷衍道:“哪是什么武艺,只是普通强身健体而练出来的拳脚功夫,出不了什么大场面,应付昨晚那种小喽啰勉强可以。”
丁安瞳抓好药走出来把药递给乐礼,并插了个嘴:“师父身体真的练得很好的,身手比我这种年轻的还要敏捷。我跟了师父那么久,从未见他病过,连打喷嚏都不曾有过。师父常说,身为医者,自身健康尤为重要,若医者自己都病倒了,那还有谁来救治病人?所以一名优秀的医者必须经常练好自己的身子。”
“原来如此。”乐礼微微笑了笑,没再多说。
倒是鲁夫子问了:“关大夫明日就要启程去南方了,不知要去多久?”
“也大概半个月吧。”关玉章这般应着,可心里却烦躁不已。他内里并非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有耐性,尤其这么无聊的话,所以他心里不断默念:怎么废话那么多?药都拿了,就赶紧给我走!好烦啊!!我不要你们那么关心我,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会子书吗!看来我真要在门口贴张纸写着我的归期,免得他们看完病还要在这里啰嗦问着同一个问题!
***
朱雀王府的厨房,余大妈和林嫂拎了一箩筐的冬笋给玉嫂。
玉嫂把钱给了他们,看着坐在厨房门口玩耍的两个小孩,笑呵呵地道:“你们真行,在这种地方也能挖到那么多新鲜的冬笋。这两个小孩有口福了”
“这也要多亏有林家姐姐的帮忙,她懂得多,知道哪里有什么,否则我也赚不到玉嫂您的钱。”余大妈分了一半银子给林嫂,笑着道:“真是太谢谢姐姐您了。”
林嫂甩了甩手,没要她的钱:“这是你接来的生意又不是我的,给钱我干嘛?!而且我也只是告诉你哪里有冬笋,是你自个走了好几里路采回来的,我也是碰巧路上见着你抗得那么辛苦帮你拎而已,根本没做什么!玉嫂把钱给你,就是你的,你好好收着吧。”
“我这一个女人,除了王妃的布坊那而能给我点活计外,就没其他地方肯雇我了。这几个月来,多得有姐姐您的关照,三不五时给我介绍几个临活,我才能多赚几个钱。这里一半,您就收着吧,以表我的一番谢意。”
林嫂接过钱,冷不防就揣进余大妈的口袋里,皱着眉头道:“你以为你赚得很多吗?还给我分一半?这够我买一斗米还是够你买一两酱油?真是的!!我跟你一样,也是寡母独子,我明白一个女人带大儿子是多么的不容易,所以女人当然要关照女人的。你呢,能赚一文是一文,把钱收好,存着,待你家狗子回来的时候,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不是更好吗!”
“可…可是…”
“可是什么,如今你家里又多了个人,可是要多点钱才行。说回来你家狗子也够奇怪的,无端端给你塞多了个姑娘回来,还不知是干啥的,说不定是哪里骗来的未过门的媳妇呢。”
“若他真有这个本事给我骗来个媳妇,我就真要宰只鸡来感谢天尊了。”余大妈还恨不得那是自己的未来媳妇,可惜那个姑娘解释过不是,只是自己儿子让她暂时在家里住着而已,她当时听到还有点失望呢。她不禁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想把钱塞给林嫂道:“这个,姐姐您还是收下吧,虽然不多,可就照你所言,能赚一文是一文,您也好存着到时候给您家小卫买好吃的…”
“我家小卫有啥好愁的!”林嫂自信满满道:“他可是机灵得很,说不定回来时要请我这个娘吃什么山珍海错呢。”
玉嫂故意苦笑道:“你俩都是好福气啊,儿子都大了,我可就难过咯,这两个还那么小…”
林嫂瞄了那两个男孩一眼,细声道:“玉嫂,你真打算养那两个捡来的?”
玉嫂笃定道:“对啊,反正我又无儿无女,有他们两个作伴,以后的日子说不定也好过。”
余大妈同样细语道:“玉嫂,我与你说,我一个女人带大一个孩子已经不容易的了,你还要自个带俩,恐怕会更辛苦。”
玉嫂笑道:“这个你们可放心,咱家李总管见了这俩个孩子就说预上他一份,然后府上有几个注定是讨不到老婆的鳏夫也愿意帮我一起看着他们。所以啊,我不辛苦的。”
“我还以为你也要我来介绍几份临活来帮补一下呢。”林嫂为她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呀,我提醒你们,做什么临活都好,千万别做媒婆。”
余大妈惊诧道:“为什么?听说做媒婆的媒金挺多,做成一桩亲事也够我母子吃上三个月了。要不是我这人不会说话,我也想去当个媒。”
林嫂拍了拍她的手道:“俗语说‘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若为着媒金而错点了鸳鸯,人家可就怨你一辈子,那你真是三代都不好过了。所以千万别为人做媒。”
“这么说也是哦。”余大妈念叨:“而且这做媒的也不是每一庄亲事都能成,我听一个媒婆说,那位关大夫就是个难应付的,两年里给他说了数十家,没有一家能成。我真怀疑他到底想不想娶妻的,明明长得那么好看…”
林嫂啧啧道:“你来华城日子短,不清楚,这关大夫为人够正直的,平日除了给人看病外,从不多看其他姑娘一眼,即便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他,想与他多说两句,他从不搭理。所以那些人才想找媒婆帮忙来说亲。可惜大夫回回都让媒婆无功而返。”
“还真够奇怪的。不会是有龙阳之癖吧?”玉嫂也怀疑起来。
“才不呢。”林嫂肯定地道。
余大妈问:“为何你这般笃定?”
“是关大夫自个说的。”林嫂道:“那时他在医庐给人看病,听到有人嘴碎说他可能是对男人有癖好。关大夫当场很镇静地说他自己是喜欢女人的,是个正常的男人。”
“真没想到这个关大夫还挺坦荡的!”就在这时这时乐礼回来了,来到厨房看到玉嫂正与两个妇人闲谈得十分热闹,便插了一嘴,而林嫂和余大妈正好背对着他。余大妈却感觉声音有点耳熟。
“乐大人回来了。真是辛苦你了。”玉嫂从前跟过他所带的军队,所以至今仍称他大人。
“就拿几包药,不辛苦。”他把药递给玉嫂,始终背对那两位妇人,伸头往厨房里面探了探,讪笑道:“那个…不知里面有没有酒喝…”
“有有有!早给你备好了,热着呢。”说着,玉嫂就走进厨房里拿酒。
余大妈感觉这男人的声音越听越亲切,便定睛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仿佛在哪里见过,犹如是哪位久违的故人站在自己的眼前。她轻声问:“请问…这位道长…是姓乐…的吗?”
“贫道正姓乐,不知…”乐礼一转过身来,一张曾在夜无数次重现在自己梦里的美丽面容此刻正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过这张脸却比自己记忆中的略显苍老了,那头盘得整齐的黑发上多了几缕白丝。
他呆了良久,方敢喊出声来:“文娘…真的是你吗?我…现在不是在做梦吧?”
当听到对方喊出自己名字后,同样发呆了好一会的余大妈这时回过神来,顿时泪流如注,抽抽搭搭道:“…我没认错…真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你没死…”
接着她捂着脸,蹲着,嚎啕大哭起来。
玉嫂和林嫂完全搞不清状况,想到她身边劝慰,可乐礼先他们一步来到她身边,轻轻抱着她,双眼热泪盈眶,声音哽咽道:“我…我当然活着,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太好…太好了,你也活着…感谢上苍,感谢天尊,我居然还能与你重遇。”
玉嫂和林嫂越发弄不懂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显然二人是认识的。他们看着这二人相拥痛哭了好一阵子后,才扶起他们往屋里走去,让他们坐下喝口热茶慢慢说。
人家好歹就别重逢,外人在的话不是太方便,所以玉嫂和林嫂本想是回避,让他们二人好好说说话。不过余大妈让他们留在这里一起。
乐礼握住余大妈的手,方才相遇的那股激动仍在胸口翻滚不已,久久没法平静。他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着她那被岁月啃得有点沧桑的脸庞:“文娘,这么多年,你肯定熬得很辛苦了。”
余大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是苦,可总算熬到见到你的这一天…”
乐礼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会一下子就消失掉,不敢放开,双眼也是紧紧盯着她,问道:“你当年,到底去哪儿了?我去过你娘家,可那里发了大水,整条村都被淹了。我以为…以为你们一家子都没了…”
余大妈稍稍平复了心情,回忆道:“当年,你去出征后,我回娘家安胎。可那时发了大水,幸好当时我们一家子一同去了镇上的庙宇祈福,避过了一劫。村子没了,家没了,我们只好去投靠陆城的亲戚。我之后有试过去皇都找你,可我去到兵部查你的消息时,聚了很多跟我一样来查家人消息的。我等了许久,当轮到我的时候,我报了你的名字,兵部的人说你死了。我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要不是想到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我差点就想去投河自尽。”
做旁听的林嫂好奇问道:“抱歉,打扰一下,为何你去查的时候,兵部怎么会说你丈夫死了?”
余大妈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
乐礼也同样疑惑:“你当时是怎么问的?可有直接把我名字写给他们看?”
“我不识字,只能直接口述。当时就直接报了你‘乐礼’的名字,不过现在想来,当时兵部的人好像一边查一遍念着什么姓乐的,然后他身边有一个人说姓乐的就只有一个人,已经战死了。我就以为你死了。”
乐礼恍然:“原来这样…可能是搞错人了,他们查到的应该是我二哥。当年我二哥二嫂都战死在战场上了。不过,你怎么现在会在华城?”
余大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戚家与胡知府互相勾结,我们日子本就不好过,这两年碰上大旱,农田失收严重,我们在城里几乎都没吃的了,原想卖身到戚家的庄园和铺子里干点活,应该能有口饭吃,可戚家越来越刻薄,我们一天干足十二时辰也没能吃上一个馒头…很多人熬不住死了…迫于无奈,我们跟着其他人来到华城寻求活路。最起码我不想我们的儿子在陆城被活活折磨死。”
“都是我不好!让你俩母子受苦了!”乐礼黯然问道:“对了,我们的孩子可好?长得像我,还是像你?”
“他很好,人也孝顺,眉宇间比较像你。”
“是嘛…”乐礼听着很是高兴:“他现在在哪儿?也在华城吗?我很想见他。”
“现在的话恐怕见不到了。”
乐礼紧张了:“为什么?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放心,他没事。”余大妈微微一笑:“只是前段时间去了皇都当兵去了,最近他有书信回来,说如今在宫里当了守门了。”
林嫂补了一句:“还让人带回来一个姑娘,家里可要养多一个人咯。”
乐礼原本高兴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皇宫…守门…多了个姑娘…不会那么巧吧…你们说的那个姑娘…该不会是公主亲自带过来的吧?”
玉嫂笑道:“对啊,就是那个春月,不就是你陪他们一同来的吗?怎么说得你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日乐礼一来到华城就独自直奔王爷府,然后见公主一直没来王府,他第二日就找到鲁夫子家,而公主带着春月去了狗子哪个家,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
此刻,他完全怔住了,好半晌他才问:“那么,我们儿子的名字…叫什么?”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望君,就是盼望夫君你能早日归来。不过我爹非要让孩子书我娘家姓才肯帮他去上户籍,我也只好让他姓余了。所以他全名叫余望君。不过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我怕他活不下来,便给他起了个乳名叫狗子。”
乐礼整个人惊呆了:“天,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