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风与玉露的相伴下,千紫丹站在船头,欣赏着碧湖上的粼粼波光,岸边层林尽染,叠翠流金的美景,不禁忆起去年在此湖上与元国太子孛尔吉托雷泛舟的事:
那时在大街上遇刺被托雷救了之后,千紫丹没立即回宫里,而是留在相国府陪着千宰相夫妇。没想到托雷居然派人来约她到这个湖上泛舟。千紫丹担心不应邀的话,这个托雷太子不知道会不会拿她的秘密来说事,所以就去了。
当时泛舟游湖时所看到的景色与现在无异。千紫丹坐在船上,看着托雷喝着酒,嘴里不断赞着这番景致如何的秀美,还说没想到大夏也会有这么醉人的湖光山色。
千紫丹可没心情听他瞎扯一些有的没的,干脆问道:“不知托雷太子约我来这有何要事呢?”
“我昨日好歹也救了你,你当是报答我,来陪陪我喝酒,欣赏风景也不行?”
“太子的救命之恩,我是没齿难忘,他日有机会定会报答。不过嘛…托雷太子可能不知咱们中原的传统礼教,我始终是个有夫之妇,若这么单独与托雷太子您在此太久,怕会惹人闲话…”
托雷轻笑道:“闲话?你是怕外头的人有闲话,还是说宫里的人有闲话?”
千紫丹闷声道:“这有区别吗?”
“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怕被大夏的那位太子听到,休了你是吗?”
明知故问!千紫丹暗骂,嘴上却说:“中原女子的名节尤为重要。”
“呵呵,休了你更好,那么本太子就可娶你了!”
千紫丹淡淡道:“元国人都喜欢这般开玩笑的吗?”
托雷反问:“我像是开玩笑吗?”
千紫丹利落回答:“很像!”
托雷神色凝重道:“若我是开玩笑,昨日我大可以坐在一旁看戏,为何还要亲自出来救你?”
千紫丹想了想,道:“可能您是觉着英雄救美是个不错的计策。”
托雷愣了会,笑道:“原来你喜欢这样,这么好的点子我怎没想到?若你喜欢,我下次就找人给你再来演这么一出吧。”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千紫丹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优雅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笑道:“真没想到太子竟如此…有意思。”
托雷突然兴奋起来,盯着她:“那么…你是不是开始对我改观了?”
千紫丹淡淡一笑:“为何太子会对自己这般自信呢?我怎么也是个已嫁妇人,一女不可侍二夫。”
托雷道:“我都说了,我不介意。你让那个大夏太子休了你,或者你休了他也行,让我来迎娶你。”
“…”千紫丹有点恼了,压住怒气,依旧平静地说道:“我说了那么久,为何太子您还听不明白?唉…我冒昧问一句,太子明明知道我…我不是从前你认识的那个千紫丹,因何还要娶我不可?”
“本太子看上现在的你了。”他说这话时候语气很平淡,也没刻意去修饰。
千紫丹一直怀疑他到底有什么阴谋,却又特别在意他话中“现在”两个字,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继续问:“那为何看上我呢?”
托雷很干脆答道:“你那日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很有魅力。特别是你在阳光下那明媚的笑容,我觉得很好看。可惜呀,偏偏配了那个大夏的太子,太浪费了。”
“难道嫁您就不浪费?”千紫丹开始觉得这个太子有点好笑,不过已经认定,这个人是想让夏黄玥戴绿帽子,让大夏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反正元国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做。
托雷笃定道:“当然!我哪里都比他强!而且,你嫁我,我肯定让你过得比现在要自由,要快乐。”
千紫丹镇定地说道:“您这话说得我好像过的很憋屈一样。”
“你现在就是过得很憋屈,很辛苦。”托雷这直截了当的话令千紫丹愣了一下,不过托雷没理会她的反应,只顾自个继续说说:“这也难怪,一直扮演着其他人,怎会不累呢?其实你不用装得那么辛苦,在我面前,你可做回真正的自己,就像与我打马球时候的样子,那时的你是最狂野奔放,也是最开心的。”
千紫丹心头一热:连她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这个异国的太子却说得好像真认识自己一样。不过,这话,她听着…不讨厌。
但这个时候,她叫自己不能有丝毫的放松,淡定地回敬:“托雷太子利用一个女子来达到侮辱大夏皇室的目的,这种手段会不会有点太不仁厚了?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耻笑?”托雷笑着说:“在元国投降议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成了众国的笑话。为了挽回颜面,我们每年都要厚着脸皮来到这里,用各种方法来挑衅。还有什么可耻的事我们是不敢做的?不过,如果能娶你,我倒觉得是我的荣幸!”
“荣幸?”千紫丹不明白他说的什么鸟语。
托雷只“我虽不清楚你来自何方,为何要装成千紫丹,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但是仅凭你这份勇气足以令我佩服和欣赏。想娶你,纯粹是我个人的意愿,与元国,与夏国,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谈不上怕不怕被人耻笑,只要我高兴就行!”
微风夹着秋日的寒意拂过,湖面泛起片片涟漪,红色的枫叶轻轻落到湖面上,随水浮动。
“呵呵,”千紫丹诧异地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你真像个孩子!”
托雷忙追问:“那么你喜欢我这孩子样的,还是你家那位那般正儿八经的?”
“这个嘛…”千紫丹看着秋日下的湖光山色,只微笑道:“若哪日我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我再回答你。”
“很好!”托雷拿着个酒杯,走到船头,看着秀丽的风景,笑道:“我等你!就算到我老了,我也会等,到时候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来元国,那里的风光可是比这里要美百倍。不过,我想你不出三年,你就会知道,我是比那个姓夏的更加配得上你。”
千紫丹笑着说:“你还是那么自信。”
托雷很认真道:“自信是当然的。只是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你还没真正认识他,他绝对不会像我这般真心待你。”
“他是否会真心待我,我根本不介意。”千紫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这是我选的路。”绝不回头!
她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托雷看到她那娇小的身躯散发出来的已经不再是之前高傲自信的气息,而是一份怅然若失的感觉,令他的心很不好受,只能轻声道:“我也不介意你什么时候改变你的心意,哪怕五十年,一百年,只要你来,我元国的门都会为你敞开。”
…
之后她回到宫里,夏黄玥只对她说了一句:“如今你可是太子妃,要注意自个的身份。”从这句话开始,千紫丹就知道夏黄玥一直有暗中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与元国太子见面的事肯定是知道了。不过那探子肯定听不到他们在船上的谈话了。
也从那时起,千紫丹也清楚明白,正如托雷所言,黄玥并没真心待她,因为关于她遇刺一事,他由始至终没过问过一句。而那时候她也知道太子心里就只有梁媛。
想到这里,站在船头的千紫丹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看来爱妃是很喜欢这里了。”夏黄玥走近她身边,一手搂着她的纤腰,贴近她的脸,很温柔地道:“不如每个月我就带爱妃来这儿一趟吧。”
面对他的这份柔情,千紫丹已经习以为常,人前人后,他还是能做得这么“体面”。
千紫丹认为,人家虚情,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假意?不撕破脸,这日子,依旧能将就着过,反正她自己也是在装得情深款款而已。不过她倒是对他主动带自己出来游玩有点出奇。
她只宛然一笑道:“殿下莫为妾身这般费心神了,能偶尔来这一趟,妾身就很满足。殿下乃千金之躯,还是少这么到外头来的好,免得遇上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毕竟外面还是不太安全。妾身可是遇过不少…”
“无妨,只要爱妃喜欢就行。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可以去哪里都行,以后不会再遇上什么刺客了。”黄玥拉着她的手道:“爱妃的手怎这么凉?是这里的风太大了吧。”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很贴心地披在她身上:“我陪你进去船舫里吧。”
千紫丹微微点了点头,并用余光扫了一眼对岸上那个身影,暗忖:她在那儿做什么?
***
深蓝的夜空悬挂着一颗玉盘般的朗朗银月,正用如雪般纯净的白光映照着这片仍在漆黑中寻求未来之灯的迷惘之地。
皇宫各处高挂着这五颜六色的灯笼,小桥下的流水上徐徐漂着无数美丽的荷花灯,一盏接着一盏,在幽暗的水面上连成一条粉色的发光带,仿佛要引领某人前往远方的彼岸去。
中宫的庭院内挂满了彩色的灯笼,皇上与皇后二人坐在亭子内欣赏着头顶的美月,品尝着中秋食品,轻聊着家常,身边就剩下韩内侍与易嬷嬷二位伺候。
“难得陛下来臣妾宫里,隔壁那位也不闹哦。”皇后拿把亲自削好皮的梨子递给皇上。
“明香也是挺识大体的…不闹的时候。”皇上接过梨子就大口地吃着:“今年的梨子是又大又甜,不错。”
“看来之前送去的白玉葡萄是值了。”皇后笑了笑。
“也要梓潼肯割爱才行。那原本都是送来给梓潼之物,梓潼却这般大方分派给各人,还特意把大份的留给了明香。”
“我大方也无用,也是要陛下肯借个名出来才行。要不然戚家妹妹又怎会如此高兴地接受呢?”
皇上搭着皇后的手,有点惭愧道:“这么多年,委屈梓潼了。”
“臣妾这算什么,陛下自登基后所背下的可是千斤重。说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儿女。”
皇上仰望朗月当空,不禁如此感慨道:“若他们结出来的果子也像这梨子一般又大又甜,那咱们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没白费心机了。”
皇后挽着他的手臂,微微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上握着她的手,笑道:“待时机一到,那一窝的蛇鼠就能彻底扫清了。到那时候,就真的会好了…”
“就等那时候了…”皇后突然问道:“不过,陛下,您该不会真想把丽儿许给周新阳那小子吧?”
皇上点了个头:“那小子早早就看中了你家的丫头,平日里寡人就看他俩也挺合得来,若你家丫头没有其他想法,就全了他的心愿吧。他怎么也是周太医的唯一血脉…”
“这个…臣妾也能明白,”皇后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就怕丽儿那丫头不肯,她跟了臣妾这么多年,臣妾自然是不想委屈她的。更何况周新阳那视财如命的性子,恐怕也没几个姑娘瞧得上吧。”
“呵呵呵,梓潼说得也是。”皇上笑道:“无妨,寡人也非蛮不讲理,你的丫头若是真不喜欢,寡人也不会强人所难,那就只能怪那小子没福气了。”
***
在中宫后门,能与丽儿坐在一起赏月,周新阳此刻的心情是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只能说是他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
他可没心思赏月,而是笑眯眯地盯着着丽儿看:丽儿可是比这月亮还要好看呢。
而丽儿坐他身边,下巴枕在曲起的膝盖上,一边吃着周新阳特意带来的水果,一边淡淡地看着天上的明月,感到无趣极了。
她心里情愿回房里在烛光下绣花,也不愿留在这里看着个月亮发呆,可上次随口说出的承诺,此刻总要兑现,只能熬一下了。
丽儿确实无聊得很,便随口问道:“你说今日向嬷嬷出去后见了春月没有?”
周新阳简单回答:“见着了。”
“你怎么知道?”
周新阳回忆着:“我看见向嬷嬷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向我点了个头,想必是见完了。”
丽儿一脸糊涂:“可是我在门口瞧见她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哦。就像平时差不多。”
“丽儿姑娘呀!若被看出有异样,岂不是被贵妃发现她见过春月吗?向嬷嬷可是很聪明的。”
“你这么说也是…”丽儿又想了一会,道:“我一直好奇,你师父怎么肯收你这样一个贪财的小人当徒弟的?”
周新阳笑着道:“我师父说我爹是他的朋友,所以特别关照我。”
“怪不得,那你上回说你你父亲的故友救了你,难道就是你师父?”
周新阳笑着点了点头:“对,原来丽儿姑娘对我说过的话这么上心呀!”
丽儿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继续问:“你上回说你全家被斩了,难不成你是官宦子弟?你爹是当的什么官?犯了什么罪?”
“我那时太小了,只记得他书房里全是医书,常出入皇宫。”
“是太医吗?”
“可能吧,是当的什么官我就真记不清了。”
“难怪上回我掉到坑里的时候你懂得给我按揉腰背呢。”
“我爹从前教我的,就那么点皮毛,其他就不会了。”
丽儿睨着他:“看得出来。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家到底遭了什么罪才惹了满门抄斩的吗?”
“知道又如何?我的家人也不会活过来,而且,若被知道我是余孽,可是要丢命的。我才不干那么蠢的事呢。”周新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丽儿姑娘,不如说说你将来想开的绣坊是怎样的吧。”
“说这个干嘛!”
“我想知道嘛。说说你想要多大的,怎么布置?”
“这个…”丽儿看着月亮,笑着道:“我想着最好就是前头是铺面,后头是我的家。这样出入就方便了。铺面上当然摆的全是我的绣品,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到我亲手做的东西…”
“你到时候总得要个人给你看铺子吧,我给你看铺子,晌午的时候你给我送饭来。”
“干嘛是你?”丽儿莫名地看着他:“难不成你就看死我没本事请伙计吗?”
“不不…你当然有本事,那么…”周新阳笑嘻嘻道:“我在家里给你看娃做饭,可好?”
丽儿呆住了,随即狠劲戳着他的太阳穴:“你这脑瓜想什么的,尽会瞎扯!不和你聊了,我回去了。”
周新阳像只死狗一般拉住她:“别啦,再坐会嘛!”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