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庭玩泥巴 第168章 宫柳（六）

是日中秋，要数最热闹的莫过于杨府了。杨皓刚升了官，而且还是连升两级，可谓是天大的喜事，小杨夫人趁着佳节，特意请来各位官眷来吃个中秋茶宴，顺道炫耀一番。

对媳妇办的这个茶宴，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却还是“勉为其难”地允了。杨老夫人明里是怪小杨夫人过于张扬，可见着那些陆续上门来送礼巴结的，她心里还是喜滋滋的，自己丈夫当上户部尚书时也没这么高兴过。

茶宴上，受邀的官眷个个都称赞杨老夫人好福气，说什么丈夫是户部尚书，如今儿子也当上兵部尚书，可谓是一门双杰。杨老夫人能听到如此吹捧，心里自然是高兴，可她怎么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像小杨夫人被人捧几句就飘飘然了。谁是奉承的小人，谁是真心祝贺的，杨老夫人心里头还是亮堂的。高兴过后，她就觉得没意思了，便凑上甄夫人与秀王妃那几个聊聊家常了，那些谄媚的就由着小杨夫人自个应付去了。

这小杨夫人好不容易今日能风光一把，不趁机自诩几句还等何时？她逢人便说“我父亲当初就看准丈夫非池中物，总有一日是要出头的，才把我嫁来杨家”，三句不离自己这做妻子的如何艰难也支持着丈夫，还说千里马总会遇上伯乐的，陛下就是个好伯乐。

小杨夫人还逢人就故意问：“陈夫人和刘夫人怎么还没来？”

对方就会回答出她最想听到的话：“杨夫人不知道吗？他们俩惹了祸事，还在被禁足呢。”

小杨夫人就会佯作失望道：“哎哟！今日茶宴没见着他们两位那真是可惜了！”她心里可不知有多畅快呢。

这时候忠勇侯夫人来了，小杨夫人殷切地迎了上去：“忠勇侯夫人真是赏脸呀，还以为你跟着侯爷去了东丘，我的帖子没赶上呢。”

文靖茹温雅地应道：“侯爷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到了东丘，待所有事安排好了，再接我过去。”

“侯爷真是个好丈夫，对夫人总是那么贴心。来坐这儿，夫人您家的妹妹也在呢，自家姐妹就坐一块吧。”小杨夫人拉着文靖茹坐到文靖芳的身边。

杨老夫人本想着也是难得一次大家这么高兴，就随着自己媳妇怎么炫耀也不管她了。可这下急了，她忙过去拉住小杨夫人耳语道：“你怎么把他俩安排坐一起的？”

小杨夫人不明道：“他们可是两姐妹，坐一起有何不妥？”

要不是在场那么多宾客在，杨老夫人还真想戳她的脑门，现在只能低声道：“你呀你呀，真是提醒你一句都不行！在这皇都里，哪家不晓得他两姐妹向来不和的，碰到一起准没好事。”

小杨夫人怔住了，可为时已晚，他们两个已经撞到一块了。

“没想到你也会来。”文靖茹淡淡问着，不过正眼也没看着对方。

文靖芳也同样瞧着其他地方：“杨家可是很懂礼数的，只要在皇都的官宦人家，皆会收到他们的请帖。难道你以为就只有忠勇侯府才会收到吗？”

“也对，如今妹妹已贵为王妃，自然就瞧不起我这个当忠勇侯夫人的姐姐呢。”

文靖芳镇静道：“今日可是在杨府上，我不想在外人面前与你争吵。”

文靖茹不屑道：“是吗？还是说你怕丢了你玄武王妃的面子？”

文靖芳忽地想起小鹄曾经说过为了修儿忍让不是办法，便压低声音忿然道：“娘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不再与你因为一点小事而争个不休。可你就喜欢一直为着当年的事非要这么有事没事就来与我吵，有意思吗？我可是当你姐姐才一忍再忍，可不代表我没脾气。”

当年文靖茹拜托她帮着劝炎玥带她私奔的，可她那时候却一直觉得夏炎玥压根对她姐姐没那方面的意思，说了也是白说，所以拒绝了文靖茹那荒谬的请求。不过文靖茹以为她是妒忌自己与皇子相恋而故意不帮她，便一直记恨到现在。

文靖茹笑道：“哟！有了王妃的封号，果然不同了，没说两句，就来怼我了，你行啊。”

“这几年，你一直与娘说是我嫉妒你才害你丢了那么好的姻缘。其实，是你嫉妒我罢了。”文靖芳嗤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到大说喜欢二皇子，也只不过是想当皇子妃。可最后你当不成，却被我当上了，你一直不甘心，你处处难为我，并非真为了我不帮你，仅仅因为你妒忌我。说来说去，文靖茹，你只是喜欢你自己罢了。”

文靖茹眉心抽搐了一下，然后笑道：“看来妹妹与那位羌国公主接走得近了，也变得愈发…没规矩了，我好歹也是你姐姐。”

文靖芳冷笑道：“姐姐？呵呵，你还敢说是我姐姐？既然知道我与谁走得近，想必是找人暗中监视我了吧。做出如此鬼祟之事，你还配说是我的姐姐？！”

说完，文靖芳朝完颜玉真那里走过去。

陆氏走到文靖如身边，笑道：“看来忠勇侯夫人与你家妹妹谈得不是很愉快呀。”

文靖茹淡笑道：“做姐妹嘛，就是上辈子的对家，这辈子的冤家，都扯到一起了，我还能怎么着。各自有了家，也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只可惜我没人家的福气能当上个王妃。”

陆氏微微笑着：“其实忠勇侯夫人如今也是很不错的，忠勇侯战功赫赫，是陛下颇为倚重的大将军之一，如今又分派到东丘这块离皇都最近的宝地，看来侯爷是步步高升呀，夫人的地位是与王妃齐头了的，说不定过一段日子，就越过他们，如日中天呀。”

文靖茹微微笑着，拉起陆氏的手道：“我家侯爷再怎么升官，也始终是个臣子。这天下，依旧是你们姓夏的。我们呀也还是要看你们这些皇室宗室的头。我说四皇子妃呀，若像你这么好说话的人日后能当上一国之母，多帮衬咱家，那该多好。”

陆氏听了这话，尽量压住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心，笑道：“呵呵呵，夫人还真会开玩笑。我家那位也没什么大本事，与太子根本就是云泥之间。”

文靖茹侧着头，睨着她，笑道：“四皇子妃忒谦了，你瞧那杨家的公子，平日不是都被说成是个不成器的吗？可一觉醒来就成了个尚书，谁能料到他有今日这般风光？所以这人的命数还真说不准呢。”

陆氏盯着小杨夫人红光满面，眉开眼笑，点头喃喃道：“夫人这话说得…确有理。”

***

这两日，戚贵妃重获圣宠，昔日的气焰又盛了。父凭女贵，戚太师一党也顺利地重新崛起。不过最近始终发生太多事，戚太师还懂得要收敛，什么事都不敢做得太过张扬。从前，每每逢年过节，他必定会大肆庆贺一番，在年底也会有不少官员为了来年的官运而给他送来一车车一箱箱的重礼趁机巴结。不过如今他就算想收也不敢收了，虽说上回放印子钱的事有王泓顶了罪，暂且过去了，可皇上又命吏部对各地的大小官员进行严查。可因为刘夫人跟那陈夫人一同干了那档子蠢事后，刘成虽还留着吏部尚书的职位，可皇上却显然是开始质疑他的办事能力了，于是就把查核官员的工作交由皇太子亲自监管。这等于就是将吏部交到了皇太子的手上了。

一下子没了吏部和兵部这这两块宝地，戚太师自然明白现在自己是势不如前，只能听何生的话，休养生息，静待时机，东山再起了。很快就到春闱，他现在正密锣紧鼓地在物色更好的人才收为己用。不过此次，他必须把眼睛擦亮看得更仔细些，还把何生拉来做参谋，所以根本没心思管什么中秋佳节了，连他儿子特意遣人从西土给他送来的礼品他都懒得理了。

至于在宫里的戚贵妃可是比他宽心多了，连续两日皇上都待在她的宫里头，今日中秋，也来陪她一同用午膳，她心情是美滋滋的。即使晚上陛下要到皇后那儿，戚贵妃仍笑颜如花，没有任何的不悦。

为了答谢天尊赐予这么个好兆头，向嬷嬷提议在中秋佳节去清真观酬神。戚贵妃觉得这提议不错，可她才刚刚重得皇上的欢心，这节骨眼上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她就允了向嬷嬷自个出宫去了。

向嬷嬷提着个篮子出宫后，雇了辆马车，直接驶向郊外。到了山脚，她下了马车，让车夫在这候着，然后独自踏着长长的石阶，顶着杲杲秋阳，闻着半山上的金桂之香，缓缓往山上青烟袅袅的道观走去。

到了道观，她照平常的样子，向天尊上了香，奉上祭品，添了香油，诚心叩拜祈祷了半晌后，才站了起来，一个中年道长走了过来道：“今日中秋佳节，本观特意为各位善信设了些斋饭，若施主不嫌弃，可随贫道进内堂用膳吧。”

“有劳道长了。”

向嬷嬷跟着道长走进了内堂一个小房间里。

“请施主在此稍等片刻，贫道这就去给施主安排斋饭。”说完，那道长就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随即，春月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嬷嬷！！”

一见到她，向嬷嬷便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双眼通红地打量着她：“孩子，你…你没事吧？一切可好？”

春月扶着她坐下，慢慢说道：“嬷嬷放心，我没事！还真多亏了周内侍他们的帮忙，我才能逃脱娘娘的追杀。”

“是…果真是周新阳救了你？”

“是的。”

“哦哦…昨日周新阳私下里约我到这道观来的，他说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他是故意骗我的。没想到…太好了，你真的还活着！”

向嬷嬷像个母亲一样摸着春月的头，很是欣慰。

其实狗子是先给丽儿传了话，然后又由丽儿让周新阳把话带给向嬷嬷，这样才把她约到这来。

春月喉咙哽咽道：“能再见到嬷嬷，我真的很高兴！”

难得见到春月，向嬷嬷可不想浪费时间，必须把心里的疑问直接问出来了：“话说回来，你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娘娘非杀你不可？我那日听到她想杀你时，我都不知有多害怕。她虽只说你不中用所以才要除掉的。可我认为应该不那么简单。若只是不中用，只发你去做浆洗的就好了，何必…”

“嬷嬷，我正为了此事才约你出来的。”春月再笨也晓得这事的利害问题，不能书信，只能亲口说：“那日，我在太师府上听到了一件事，是关于你的女儿。”

“我女儿？我女儿怎么了？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春月紧紧握住她的手，深呼吸一口气，细声道：“当年你女儿的死，绝非意外。是贵妃为了让你同她一起进宫…为了让你能尽心尽力地为她效力…她才把你女儿给杀了。”

向嬷嬷呆住了，脸色发白，双手发凉，然后开始颤抖。

春月看着她这模样，忙道：“向嬷嬷，我知道突然告诉你这事，你是难以置信的，可这是千真万确的，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贵妃才对我动了杀机。”

向嬷嬷呆滞地看着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不可能，贵妃可是我从小带大的…我是她的乳母，她不可能这么对我的…”

春月静静地说：“向嬷嬷，我当初也是天真以为娘娘怎么也会念半点主仆情分，饶我一命的。可是，当我听到徐氏姐姐死了后，我就明白，娘娘是什么都会做得出来的。这几日我反复地想了许久，觉着娘娘就是从小就知道嬷嬷是个聪明能干的人，所以才要千方百计留着你在她身边。”

等了半晌，向嬷嬷才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春月低着头道：“我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可我觉得嬷嬷你是应该要知道真相的，你女儿就这么惨死你却不知道，我想着这样很可怜。而且，贵妃不是个值得你这么为她卖命的好主子，所以，我想带嬷嬷你一起走，离开皇宫，离开贵妃…”

“我情愿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丢下这句话，向嬷嬷忽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开了门，然后如一具空壳般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春月想跟着出去，却被一直在门口偷听的乐礼拉住了：“你不要出去，你现在可是还在被追杀的。”

“可是嬷嬷她…”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春月一脸后悔：“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乐礼淡然道：“其实你说得没错，她可是一个死去女儿的母亲，她是应该要知道自己女儿是怎么死的。”

“可她回宫后会怎样？”

“这个你没想的吗？”

春月道：“我只想着或许可以让她跟我一起离开皇都，留在这儿，她可能迟早也会被贵妃杀了的。”

乐礼看着高高的蓝天：“即便如此，也是她选的。若她晚点肯回来，就证明她愿意跟你走。否则，就是她选择回去宫里了。我们这些外人也没法阻止。”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呀。”

“去送死，还是送葬，还真说不清楚。这世上的人，都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不是人杀你，就是…你杀人。”

向嬷嬷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山路上，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嘴里只不断喃喃道：“她还那么小…为何你能如此狠心…”

当她走到湖边的时候，脚不知被什么绊倒，整个人扒到在地上。

她爬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绊倒自己的“东西”，顿时吓得双眼瞪得圆圆的，一下捂住想惊叫的嘴巴：“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