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下,桌面上摆着几道美味佳肴。
可夏黄玥也没什么好胃口,只喝了口汤,淡淡问了一句:“堇儿是不是又出宫了?”
夏黄玥一直没出东宫,却也知道堇玥出去了,对此,千紫丹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她知道太子向来都有很多自己的暗线,对宫里每个人的行踪都是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千紫丹宛然一笑道:“是呢,她对守门的说是要去三皇子那儿呢。”
黄玥夹了口菜:“以后要改口叫三皇弟做王爷了,今日父皇已下旨赐了他玄武王的封号。”
“这真是喜事,看来明日妾身也要给三王爷安排些贺礼送过去了。”
夏黄玥一边嚼着口里的菜一边说着:“不过,堇儿这趟去找三皇弟也只是顺道而已,主要还是为了送人出去吧。”
“送人?”千紫丹一脸惊讶:“送什么人?”
“姓戚那个女人想除掉的人。”
夏黄玥一向就不喜欢戚贵妃,打从戚贵妃进宫后,这皇宫就没安宁过,后宫更是生出许多事端。而且,这个女人生了恒玥后就更加肆无忌惮,明里是对太子客客气气,暗地里却是想方设法来打击他的锐气,当年他与梁媛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就是姓戚的所谓。戚贵妃还不惜从皇上身上打主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当太子。只可惜恒玥资质平庸,根本得不到皇上的青睐。之后,戚贵妃又把重心放在朝臣上,不断拉拢各方贤能之士来壮大他们的势力,好为自己儿子他日能继承大统做准备。
所以,这么多年来,黄玥从心底就对戚贵妃设了防,即使在宫里见到戚贵妃,也会故意绕路,以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
千紫丹自然清楚黄玥对这个贵妃的怨恨,不过太子自个都不明说,她当然也不能自作聪明地说知道,只能每次都装无知:“贵妃要除掉的人?她要除掉谁?”
夏黄玥只对她轻笑了一下:“这个并不重要,反正她不来惹我,我什么都无所谓。她要杀谁我都不管。你也是,最近也少过去她那儿,别沾上什么麻烦来。”
“虽然妾身不明白,不过殿下这么说也是有您的道理,妾身照做便是。”
黄玥很清楚千紫丹这两年来一直费尽心思与贵妃相处也是为自己铺路,免得惹来贵妃的仇杀。所以他放下筷子,直接对她道:“我与你说,姓戚的也没剩多少好日子的了,即便你继续与她交好,也不会得到任何益处。与其在她身上浪费光阴,不如替我想想杨家这事吧。”
千紫丹只微微一笑问道:“殿下要添多一碗汤吗?”
夏黄玥似乎没听见一样,皱着眉头:“太傅今日与我说了很多,我自然明白他也是一番苦心。可…”
千紫丹很自觉地为他添了一碗汤,笑道:“可殿下就是怕这样会壮大了二皇子那边,对吗?”
夏黄玥脸色更沉了:“如今朝上对二皇弟的风评是越来越来好了,连父皇也对他另眼相看。若杨皓当了这个兵部尚书,以后也是站他那边,那么二皇弟也会开始在朝上有他的势力。我就怕他会慢慢有争位之心。”
“那让杨皓直接站殿下这边,不就好了吗?”
“爱妃此话怎讲?”
千紫丹夹了块嫩肉到太子的碗里,静静说道:“其实二皇子现在顶多就是个芜洲的王,论功绩,论民心,他都及不上殿下。朝上的那些风评根本不足为惧。自从上回殿下提出科举改革后,百姓已经开始觉得将来您就是个明君,所以您的太子地位是无人能动摇的。至于杨家那边,杨皓是出了名的慵懒之辈,最怕摊上什么不必要的祸事。即便他与二皇子交好,也绝不会要与太子作对。这种争位之事,以他的性子是绝做不出来。殿下还是担心的话,可以先拉拢他,让他先站到殿下这边,便万事皆休。”
听完她的话,黄玥脸上的愁云一下全消散了。他握着千紫丹的手道:“还是爱妃有见地,每回听到爱妃的话,我都会特别宽心。”
“为殿下分忧,乃妾身的本分。”
“就爱妃最懂本太子的心,每一句话都能说到我的心坎上。若媛媛也有爱妃这般贴心就好了。”
一听到梁媛的名字,千紫丹的心里就会冒火,不过她依旧保持着大方的微笑道:“梁媛妹妹平日里可也是个温婉聪慧之人,怎会对殿下不贴心呢?”
想起与梁媛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吵,黄玥又皱起了眉头:“从前我觉得与她一起是很开心,还以为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可最近不知怎的,总感觉与她之间嫌隙愈发的大了…我越来越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好!当男人这么说的时候,就是他与那个女的即将分手的前奏!
千紫丹暗喜,不过也不能小瞧这个姓梁的,有可能只是她设下的陷阱,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千紫丹在心里不断叫自己要端庄要端庄,然后对太子说:“可能是梁媛妹妹觉得太子与妾身相处太久,有些心里不畅快罢了。这女人嘛,总有些小脾气,或许过些日子就好了。殿下好歹与梁媛妹妹相识数载,这份感情可实属难得,莫因一些小事而没了这段好姻缘。要不让妾身帮太子与梁媛妹妹说说吧。”
她很明白,男人都是忘不了初恋的感情动物,太子也不例外,尽管嘴上说是不明白,可心里始终还有这个梁媛存在的。所以这时候千紫丹一定要为梁媛说尽好话才能给自己搏得美名。
果然,黄玥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爱妃所言极是。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找她吧。还有,爱妃你也不用找她来了,免得她脾气上来,对你说什么不好的话。”
“这样…好吗?”千紫丹神色紧张道:“这么不管她,她会不会以为…”
“没事,过两日就是中秋,母后说既然二皇弟都走了,她就想干脆清清静静与父皇过个节,所以不用咱们相伴了。我就想趁如此佳节与爱妃到郊外去游湖赏月。你觉得可好?”
这是他们成亲这么久,太子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与自己二人出外游玩,千紫丹确实是意外,因为她印象里,黄玥是个毫无情趣的人,当然,对着那个梁媛是不是这样就不知道了,起码对自己就是这样。
不过她必须表现出十分欢喜,笑着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
是夜,漆黑的夜空黯淡无光,郊外的半山上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乐礼盯着突然造访的狗子以及他身边的春月,没好气地道:“你这么晚来我这儿,就是要我给你收留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狗子连忙解释:“师父,她不是来路不明的,她有名字,叫春月,是我在宫里认识的宫女。”
乐礼怒瞪着他:“可我不认识呀!!”
狗子道:“师父,你可是侍奉天尊的老道了,最仁厚不过,不可能见一个姑娘无家可归也坐视不理吧?就让她暂时留在这儿吧。她如今可是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乐礼晲着春月:“她该不会是在宫中惹了什么杀身之祸吧?”
狗子钦佩道:“师父真是太了不起了,一猜就中了!”
“猜中这种事有啥多了不起的?!”乐礼冲他喊道:“把她给我带走!!你也一起滚!!我可不想招惹上什么麻烦!”
狗子从身后拿出一壶酒,轻轻打开了盖子,然后用手扇了扇,故作委屈道:“若徒儿走了,那么这瓶极品女儿红可就白白浪费了…”
乐礼一嗅到那香浓诱人的酒味,就来劲了,一手把那瓶酒抢了过来:“哎哟,你这小子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酒?真香!”
狗子就知道乐礼不会那么容易答应,所以在出宫前让丽儿在中宫随便找了一瓶酒给他的。
见师父这么开心,看来是奏效了,狗子再次试问道:“师父,那么现在…春月姑娘能留下了吧?”
乐礼仍旧摇头:“这酒可留下,你俩就给我马上离开!我可不想临老也过得不安稳!”
狗子继续向他落了点嘴头:“师父,您如今正值盛年,何来老呢?而且春月姑娘只是在这暂住,暂住!待大山哥和林卫回来后,我会拜托他们带她回华城我娘那儿。”
春月见狗子向自己递了个颜色,她便忙跪下,可怜兮兮道:“这位真人!求求您收留我吧,我…我不会白住的,我可以为您打扫做饭…”
乐礼双眼瞪一下亮了:“你会做饭?”
狗子见他似乎有点动摇了,忙加一句:“她会,做的饭菜正好下酒,师父您就留着她吧,这样也能多个人给你做做家事,有女善信来了,也多个人帮忙招呼嘛!过两日中秋,我到时候就多带点菜肉来,大家就一块热热闹闹的过个节,可好?”
“怎一下就变得这么会说话?”乐礼瞪了他一眼,然后想了一会,说:“记得带酒!”
见乐礼这样算是答应了,狗子笑哈哈道:“行行行!!师傅想要什么,徒儿都给您带来!”
“里面有个放杂物的小房间,你自己去收拾出来给她住吧。”乐礼双手紧紧抱着那瓶珍贵的酒往屋里走去。
狗子扶起还跪着的春月道:“春月姑娘,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顺道给你收拾一下,安个被铺,今晚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春月跟着狗子走进屋里,很是感激道:“狗子哥,这趟真谢谢你了。”
狗子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我也是个举手之劳,你要感谢的话就感谢周大哥和堇玥公主吧。若无他们,你可能也出不来了。”
“可之后,我也不知如何好。”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待我兄弟回来了,让他们带你回华城就好了。”
“华城…”春月低着头,满面忧愁。
狗子扭过头看着他:“你不想去吗?”
“我怕…”
“怕什么?”
春月犹豫了半会才低声向他招了:“我…我当初可是被贵妃送去王爷府上的细作,可能王爷王妃都知道,所以就把我送回贵妃那儿。若…若我又回到华城,我怕…我怕王爷王妃不能容下我,把我赶出华城…”
“原来还有这档子事…”狗子惊讶地看着她。
春月都不敢看他了,只喃喃道:“要不…我还是…”
“应该没事的。”狗子淡定道:“王爷王妃应该不会与你计较这种小事情的。”
“小事情?”现在变成是春月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我可是当过细作的人,怎说是小事呢?”
“是吗?”狗子挠了一下下巴:“不过王爷王妃看上去都没什么损失,我想他们不会放心上吧…我是想着华城好歹是王爷管的,戚家是不敢找上门来,你在那儿最安全。要不到时候你去到华城住下,尽量别被王府的人碰见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想吧。”
春月觉得他说得也对,大夏哪里都有戚贵妃的爪牙,若他们铁定要拿她的命,她是躲到哪儿都没用,只怕就是华城才是安身之地,如今戚贵妃最不敢与夏炎玥硬碰硬。
春月只好道:“嗯,那我明白了,就听狗子哥的吧。不过你那两个兄弟大概要多久才能回来?”
狗子走进那个小房间,挽起袖子收拾起来,并答道:“可能也要等一个月吧,去崖州也是要这么个时间了。”
“去了崖州?”
狗子边收拾边说:“对,前不久那个原兵部尚书王泓不是被判了流放崖州吗?我那两兄弟就是负责押送他的小兵。”
“原来如此…”一提起王泓,春月就想起王夫人于氏,紧张道:“对了,狗子哥,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王泓的前夫人,就是被休了那个。之前她与她的孩子在太师府里住的。”
狗子停了手,诧异地看着她:“春月姑娘,难道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春月糊涂了。
狗子怕被师父听到,就故意压低声音道:“前几日在江面上发现了一具女尸,脸被刮花了,认不出样子来。可是我们守门的一个老哥却认得她的衣服,就跟那日于氏进宫来面圣指证王泓时候穿的一模一样。”
“什么?!”春月的脸一下变苍白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知道…是谁的所为吗?”
“其实想想也知道了。”狗子笑道:“在太师府上住,之后又这么没了,你觉得会是谁呢?”
春月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颤抖。其实今日周新阳说贵妃要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半信半疑的,心中还存有那么半点希望,想着可能贵妃对自己有什么误会,或许过几日,贵妃想清楚了,就不会再怀疑自己,说不定会放自己一马。可现在,她内心彻底失望了:他们连为自己作证的于氏也可以杀,那么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那岂不是一定不会留活口?
狗子慨叹道:“这皇都看似繁花似锦,可背地里却处处藏着所不知道的杀机。唉!”
春月突然一把扯住狗子,慌张道:“狗子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帮什么?”
“帮我找向嬷嬷!”
“你不会还想进宫里去吧?”
“不…你就帮我带个话…让向嬷嬷出宫来见我就可以了。”
狗子摆手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春月一下跪在他面前:“求你了,就帮我这最后一次了!事关重大,我一定要亲自告诉她才行!”
狗子还受不了姑娘家如此乞求,苦着脸道:“那…让我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