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在丽儿这里坐了半天,茶水也喝了两壶了,可仍未见周新阳回来。
碰巧皇后睡午觉还没起来,易嬷嬷在伴着,所以丽儿有时间在这里一直陪他们。
她搞不清周新阳搞什么,也只有等着好了。
春月对平安道:“平安,其实我自个在这儿等周内侍来就好了,你可以先回去干你的活,若被发现你没干活,他们肯定又要不给你饭吃了。”
“没事。”聂平安双手捧着茶碗,很淡定地喝着,笑着说:“如今我被调到周大哥这边,周大哥叫我做什么我才做什么,其他人不会也不敢说什么了。”
“原来这样…”
丽儿看着聂平安问道:“平安,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你这么听周新阳的话?他可是很多时候都占你便宜的哦。”
聂平安对她摆了摆手道:“不…不是的,丽儿姐,周大哥没占我的便宜,他都是为我好。”
对他的这份天真和无知,丽儿很是惊讶:“他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啊。每回他让你帮他干私活…譬如主子私下里吩咐他办的事,他都让你去干了,然后主子给的赏钱他都放进自己腰包里,可从没分你一文,这摆明就是占你便宜了。”
聂平安笑着道:“这个嘛,我是知道的。”
“那你还说他为你好?”丽儿和春月都傻眼了:“当心他把你卖了!”
聂平安从他们的表情中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便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笑道:“可是我真不在意。因为周大哥给我的可是比这些要多得多。像我们这种进宫来当内侍的,都是因为家里穷才心甘情愿断了子孙根卖身进来的。我当初以为起码有我在宫中当差这份口粮就能帮补家计,起码我那两个几岁大的弟弟妹妹都不会饿死。可是祸不单行,在我进宫后没多久,我爹给人送货的时候被太师府的马车撞上了腿,这样不仅接不到活,还要花一大笔的医药费。我想着我好歹也是一个宫人了,应该可以找戚太师讲讲理,讨回点赔偿也好。可是,一朝太师又怎会把我这种小内侍放眼里呢!我最后连面他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他府上的人轰出来了。那是我第一回感受到什么叫仗势欺人。不过就在那时候我遇上了周大哥。可能他知道大家是同乡的关系吧,他帮我爹找了个大夫,还一文不收,直到治好他的腿为止。之后他还三不五时就带了点肉啊菜啊去我家,我全家人都当他是恩人了。”
春月听得目瞪口呆:谁不知周新阳是出了名的抠搜,除了对丽儿大方点外,其他人都妄想从他身上赚一文钱,这聂平安居然说他给请大夫还送菜松肉的,这真是天下奇闻了。
丽儿却眯着双眼暗忖:那个大夫八成是被他半威迫半利诱地去给他治病的,而那些肉菜的,肯定是御膳房的厨子手上抠来的吧。不过,她这么听上去,周新阳似乎还是有点值得欣赏的优点。
聂平安还是满满的感激道:“而且,在宫里,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总会为我出头,还教了我许多在宫里的生存之道。所以周大哥叫我做什么我都听。”
“不愧是我最忠诚的小弟!!”这时周新阳走了进来,刚好听到那句“所以周大哥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丽儿见他两手空空,便问:“平安不是说你请吃饭吗?可怎么什么都没带?”
周新阳完全忘记了自己跟聂平安胡诌了什么了,搔了搔后脑勺,对丽儿傻笑道:“忘了忘了,我还有正事要办,不如下回吧。”随即他对春月道:“赶紧走!咱们可耽搁不得。”
说着,他拉住春月的手就想走。
就在这一霎,丽儿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怒意,随即她就上去把他俩的手拉开,把春月护在自己身后,冲他道:“周新阳啊周新阳,你如今还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以为自己是个内侍公公,随便找个由头轻薄小宫女就无人敢说你是吧!告诉你,我可不吃这套。我定要禀告皇后娘娘!”
轻薄??不是吧!!这样就被安了个罪名,而且还是他最喜爱的丽儿姑娘。这怎么得了!
周新阳紧张地拦住她:“丽儿姑娘,别误会,我…不…不是你想那样的…我对春月姑娘可无任何轻薄之意呀!若我真要轻薄,我当然是选丽儿姑娘,怎么是其他姑娘呢?”
此话一出,丽儿一下脸都红了,不知为何不能像平时那样向他怒骂。
春月笑道:“说来也是哦。丽儿姐,可能周内侍有什么急事要我去办吧。”
周新阳连连点头:“正是!!因为事态紧急,我来不及说那么多,所以要拉她走。”
丽儿半信半疑地睨着他:“你先说清楚,什么事这么急非要现在就带她走?而且太阳也快下山了,你要带她去哪儿?”
“这个…”周新阳还真不知道如何解释了,但是面对丽儿他又不敢撒谎,可说出来又怕她会被连累上,只好尝试说道:“我的丽儿姑娘呀,我真不方便与你道清,现在我只能说,要尽快把春月带到宫外去,若再这么耽搁下去,被隔壁发现了,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隔壁?”丽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敷衍过去的小姑娘:“周大人,难不成贵妃让你做些什么吗?”
“这个以后再说吧!快走!”
丽儿直接把门关上,堵在门边上:“不说清楚,你甭想离开!”
春月也是糊里糊涂:“周内侍,为何呢?今日娘娘可没说什么,只让我等你回复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周新阳有点火了:“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这般喜欢寻根究底。难道就要等到人死了才相信我说的吗?”
“人死?”丽儿顿时明白了:“难道戚贵妃要杀春月?”
聂平安也呆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春月也同样呆了一下,不过还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对贵妃娘娘可是忠心耿耿,她不会…”
周新阳从怀里掏出之前戚贵妃的信递给她。
她双手颤颤地拿着那封信,盯着上面的一字一句,整个人不寒而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丽儿拉住周新阳:“你疯了,居然敢为了钱做出这种事!”
“那我现在不是在想办法为她逃出去吗?”周新阳一脸囧样:“而且我也知道你素来把春月当妹妹看,若我真杀了他,我还不怕你恨我一辈子吗?”
丽儿狠狠撇了他一眼,愤愤道:“如今贵妃做出那样的事,你怎可这样就算了?应该去找皇上呀!你现在可是有这封信做证据,又有春月这人证,她绝对逃不了。”
周新阳无奈道:“可能到时候戚贵妃会那信不是她写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更糟的是连我也会因此被扯进去,说我是故意谋陷。这种情况对咱们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我去找皇后娘娘吧!皇后出面,皇上肯定相信的。”
周新阳摇着头:“把皇后拉下来这趟浑水并不见得就有胜算,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说皇后是主谋呢。戚贵妃还可以趁机装得含冤受屈博得皇上的怜悯。”
丽儿无言以对:他说得很对,凭这些,根本没法扳倒姓戚的,所以现在唯一的方法,就只能逃。
聂平安问道:“那么,要怎样帮春月姑娘逃出宫去?”
“我已经准备了个马车,春月躲到马车里,然后随着马车一同出宫去就可以了。”
丽儿问道:“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出宫?”
还没等到周新阳回答,丽儿身后的门被打开了,传来一把清脆甜美的声音:“我!”
一看到来人是堇玥公主,他们全跪下行了礼。
“免礼吧!”堇玥直接走了进来,坐在一张椅子上,跟着来的狗子顺手把门关上,低着头站在门边。
周新阳狠狠地瞪了狗子一眼,然后笑问:“公主怎突然有如此雅兴来奴才们这种闲聊的陋室?”
堇玥指着狗子淡淡道:“不用装了,这小子全都与本公主招了。”
所有人都看向狗子,狗子不敢直视他们,只能委屈道:“我…我这人…最不擅长找借口来骗人的,与其事后被公主发现来个秋后算账,我宁可和盘托出比较好…不过你们放心,公主是个讲道理的人…她答应帮咱们。”
周新阳和丽儿都沉着脸来:他们担心的是这个荒唐的刁蛮公主会把春月的事说漏了嘴,日后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放心吧!”堇玥似乎看出他们在想什么,淡然道:“本公主虽是喜欢做点荒唐事,也喜欢到处闹,可是始终是在宫里长大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而在这里,谁是人,谁是鬼,本公主心里也是亮堂的。”
周新阳和丽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如斯冷静正经的公主,与平常我行我素,从不顾后果的堇玥简直是判若两人。
堇玥扫了春月一眼:“春月就是你吧?”
一直陷于发呆状态的春月缓缓道:“回公主,正是奴婢。”
堇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姓戚的什么秘密才招来这样的杀身之祸?”
“秘密?”春月直接愣住了,两眼瞪得大大地看着堇玥。她刚刚得知贵妃要杀自己的时候,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被公主这么提醒,她恍然大悟了,就为了今天她在太师府上偷听到的事,而太师今天的那封信,就是要贵妃…
看到春月久久不语,堇玥站起身来:“你不说的话,本公主是不会勉强你的,但是若你认为守着这个秘密你能活得久些,那你就继续守吧。可别忘了,应该知道的人,始终是要知道的。”
然后她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守在门口的那名宫女走了进来,指着春月说:“你与她把身上的衣裳调换了吧。”
然后她又对在场的人命令道:“在场的人挺好了,本公主的蛮横你们可是都知道的,若今日之事泄露了半点风声出去,到时候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奴婢(奴才)明白。”
堇玥突然转过身来,指着狗子厉声道:“特别是---你!”
狗子一下被吓得跪倒在地。
堇玥认真地训道:“你这人就是太老实了!今日你碰到的若非是我,恐怕你都不知死多少回了。若你不懂撒谎就最好什么都别说!懂了吗?”
周新阳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得好!不过,与其说他老实,还不如说他太笨了!
***
蓝凤匆匆回到东宫,走去内院,太子妃正在那儿吃着茶点。
蓝凤在她身边道:“娘娘,公主殿下出宫去了。”
“她就是这么好事。”千紫丹笑了笑:“这趟有人跟着吗?”
蓝凤细声道:“有,可奴婢瞧得真真的,公主身边随行的宫女…是春月。”
千紫丹淡淡道:“看来有人出手了。”
“娘娘不去阻止吗?”
“你觉得我能阻止吗?”千紫丹看着蓝凤:“堇玥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决定好的事,即便皇上来了,也奈她不何。”
蓝凤担忧道:“可是,娘娘就不怕小公主把事闹大吗?若真如此,可怎么办?”
“别看堇玥平时爱胡闹,其实她是很聪明的,她晓得宫中各人所处形势,也知道她该做什么。”千紫丹看着两旁树上稀稀落落的黄叶:“不管怎么说,反正这并非是我能干预的事。蓝凤,我以前就与你说过,我们的目标是紫丹的事,后宫的纷争,我们最好都别插上手,对咱们无益。”
蓝凤低头道:“奴婢明白。可皇后说过放让太子妃学着料理后宫的事务,奴婢就担心公主殿下闯出祸来,皇后会怪罪娘娘您没看好她。”
千紫丹站了起来,对她微微笑道:“不会的。”
蓝凤更懵了:“娘娘何以这般笃定?”
“这个嘛…”千紫丹诡异地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太子还在与闵太傅谈事吗?”
“是的,从早上开始太傅便来了,一直谈到现在。”
千紫丹往回廊上走去,并道:“八成因为兵部尚书一事。”
蓝凤跟着她:“听说闵太傅是赞同让杨皓大人坐这个位置的,可太子似乎不太愿意。”
千紫丹无奈地说:“太子当然是不愿意,他原本是想让自己的人来当。可偏偏变成这样。”
“那闵太傅为何不反对?”
“其实闵太傅这么做也是为以后着想,杨家毕竟与西土翊王有亲,只要日后与杨家好好套上关系,翊王那边自然也就好办了,那么待太子登基后,要稳住西土就不难了。”
“原来如此。不过太子与太傅谈了半天,似乎没谈好。”
“没事,”千紫很镇静地道:“太子也只是急躁了一些,待静下心后,他就能想通个中利弊了。”
“那么,今日是否要留太傅在府上用膳?”
“不了,他很快就走。而且,太子向来不会朝臣留在东宫一同用膳的,怕惹皇上不喜。”千紫丹淡笑道:“这天似乎变得更冷更干燥了,太子最近有点咳嗽,今日让你给太子准备的润肺止咳汤水做好了吗?”
“娘娘放心,都好了。”蓝凤咪咪笑道:“太子能有太子妃您这么贴心的原配,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千紫丹只喃喃道:“我也只不过尽我的本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