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大家坐在前厅,下人端来饭后水果。
小鹄并没心情品尝这些美味水果,只端着茶,轻轻呷了一口,很不好意思地道:“着实抱歉,我当时就应该栏住我家这丫头进厨房的,如今……害你们府上的厨房差点都被烧没了,真的很过意不去。”其实她心里一直后悔对芙蓉说“输了都不打紧”的话,因为那场所谓的“切磋”,芙蓉真输给了二虾,本以为就此散场,孰料那白夫人突然来了句“输了就要罚煮饭了”。于是事态就发展到芙蓉差点把人家厨房都烧光了。
面对王妃一而再的道歉,白夫人只笑呵呵道:“就一个厨房,没啥大不了的,稍微修葺一下就好啦。反正我本就想盖个新的,多弄个灶头,日后华儿娶了媳妇还是要用到的。”
身后的芙蓉轻声问:“可厨房这样……不是没法做饭吗?”
白夫人爽朗笑道:“呵呵呵,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是担心我们没饭吃啊。傻丫头,我们偌大一个人家,还怕没厨房会饿死不成?咱家后院还有个老旧的焼厨房,是为着在府内宴请宾客而备上的。这几日便用那个厨房即可。再不然就日日叫酒楼饭馆的给咱们送来不就成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这个了。”
白老爷喝了口茶,很和气地说道:“就是,何况因此事,王爷请了咱们吃这一顿丰盛的,是咱们有口福了。呵呵,这位……”他看着这个一直低垂头,满脸自责的芙蓉,一时记不住名字:“这位姑娘也别太放心上。人非事事都懂,我家夫人刚嫁来也是下不得厨房,都是慢慢学来的。想当年我夫人他还差点把整个房子一起烧了呢,所以你今日这事是微不足道。”
白夫人很不爽地瞪了白老爷一眼,然后表现得颇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老爷也真是的,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都拿出来说,多丢人!不过芙蓉姑娘,这真没啥事,别介怀,我们家也只是个普通人家,这种事是见惯不怪。咱们可学不得官宦大户的那套门面功夫,样样讲究,事事计较。”
可芙蓉还是不能过自己的那关,心中满满的愧疚,不禁跪在他们面前:“白老爷,白夫人,奴婢真的很愧疚,或者请二位说要让奴婢如何赔偿,奴婢就算用一辈子也会尽力赔给你们。”
这一跪,都把白夫人吓坏了,忙道:“哟,这丫头还真是的……柳儿姑娘,快扶起她吧!”
柳儿忙扶起芙蓉。
见人家姑娘都这么自责难过,白夜华便说话了:“芙蓉姑娘,不妨事,一个厨房,费不了多少钱。而且,这个赔偿问题,自有人负责的了……对吧,安逸表弟!”说着,他扭头看向坐在一侧的丁安逸。
丁安逸一脸囧态,刻意咳嗽两声,当是清清嗓子,然后清楚回答:“行,我赔,我负责。”
芙蓉喜出望外地看向丁安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见那三公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不像开玩笑,而且对她点头确认。顿时芙蓉觉得这三公子全身散发着耀眼神光,昨晚她还当人家是仇人,此刻她已经把他抬升到神的位置上,决定回去后要给他安个昌盛牌位日日烧香敬拜才行。
她扑通一下跪倒三公子面前不断磕头:“谢谢三公子的恩德,奴婢无以为报,他日若公子有需要,只要奴婢能做的,定为公子效劳。”
见芙蓉这样,丁安逸更加尴尬了,心中有股罪恶感,浑身不自在:“快起来吧,这不是什么大事。我本要在此住上一段日子,这修葺厨房的钱,我就当给姑父与姑姑的住宿费吧。所以,你不用在记心上了,更无须报恩什么的……”
白夜华看着这表弟的模样,暗地笑他当然不好意思接纳人家的这份报恩之情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丁安逸顿时感觉到白夜华那满是谴责的视线,自知这趟确实是玩得过火了。因为丁安逸心里一直记挂着昨晚芙蓉大言不惭说她还有很多本事的那句话,以为她所说的其他本事也是包括煮饭的。不知怎的,他就想试试她亲手的做的一餐是不是让人一时难忘。可是,他与她非亲非故,更非主仆,凭什么让她给自己下厨呢?于是他就想着利用来白家的这趟了。原本是让姑姑帮忙引出芙蓉,跟人打一场后,不管输赢,届时就有个由头让她下个厨。赢了,就说她好功夫,做菜应该也了得,顺着把她推进厨房。如今输了就更加容易让她下厨了。
丁安逸从头到尾都在院中的凉亭内喝着茶看着他们,他原以为一切很顺利,起码芙蓉是进了白家的厨房了。可是,当他走进厨房时却被吓了一跳,芙蓉炒着的那个锅正燃起高高的红火。这丫头随手拿起一碗以为是水的东西泼到锅里,顿时那火烧得更猛了,只因那碗里的是菜油。之后,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幸好白家下人抢救及时,只烧了整个灶头以及熏黑了半个厨房的墙……而已。
夏炎月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悠悠看着白夜华和丁安逸“眉来眼去”的神情,多少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可这与他无关,因对于他来说,也就花了一顿大餐的钱,反正他也有份吃的,所以并未有任何损失。
白老爷不想让那姑娘再为此事而难过,便转了个话题:“娘娘,老夫觉着你这批交过来的布匹很不错,我们放在城东与城南的布行,才半月便售罄。华儿眼光是好的,娘娘那手艺确实是巧夺天工。因此,老夫想与娘娘再谈另一笔生意。”
小鹄今日去看过白家的布行,看到销售情况,也猜到他们今日会提到进一步的合作,她笑着问:“不知白老爷这趟是要做怎样的买卖呢?”
“老夫想买了你们华城的布坊,买断做布那些人的手艺。我可以出高于世家三倍的价钱给予娘娘。”
小鹄朝白夜华瞧了一眼,白夜华只微微一笑,并未发一语。
小鹄微笑道:“当然可以,谁不知白家出的加钱都是最公道的。不过我倒有另一桩更好的买卖想与拜老爷商谈。”
又这招!白夜华无奈地耸了松肩。
见到儿子有此反应,拜老爷有点意外,便继续说:“娘娘尽管说,老夫愿闻其详。”
“今早来白府之前,我也大概瞧了一下你们布坊所卖的布料,多以织锦为主,而且都是上等货色,想必都只能是达官贵人才能买的了,也就是说普通百姓也无福消受了。若我说我能做出百姓逢年过节都能买得起的织锦,白老爷可有兴趣?”
“娘娘懂做织锦?”
“自是比不上你们的珍稀品,可对百姓来说,却是受惠品。我自有我的退晕手法来达到最好的效果,成本也自然要低许多。不过就是费时长。”
“不知娘娘有何条件呢?”之前就听了儿子说过这娘娘很会谈条件,所以白老爷就来个干脆了。
“快过年了,百姓都想做件漂亮的衣服好过春节,我算着时间应该够的,用三个月的时间,给你们出一千二百匹织锦是不成问题的,同时你们也可继续下单做大量的絺布,来年开春后,便可交货。至于价钱是这个……”小鹄比划了个数字,然后继续道:“定金要五成。”
“三成。”
“白老爷做生意多年,也是个忒谨慎的,也不想做亏本的事,为了减低彼此的买卖风险,我提议白老爷先租用咱家的布坊,万一布坊没你预期赚钱,亏的也不会太多。只需两月的押款,租款每月算即可。这样对你们是很方便的。至于说到咱们的工人嘛,毕竟里面许多人都是头一回做这种活,还没完全上手,更何况在织锦方面可都是缺乏经验的,所以还是得我多带带他们。若你一下子买断他们,似乎对白家不太公平,若出了岔子,你不用人了,又不许人家道外头谋活路,人家可是会饿死的。我的想法是,白家可与他们以契书做个短期的主仆关系,观察一段日子,谁该留,谁该走,届时便也有定断了。这怎么看也是给白老爷省了不少钱,把这钱拨到定金上,白老爷是百里无一害。”
“娘娘,咱们白家也是做布发家的,布业行内最高也是到四成,老夫总不能坏了行内的规矩吧。娘娘请谅解。”
这白老爷真不如白夜华那般好说话,小鹄笑道:“所谓行规也只是按照正常情况而出来的。可我布坊里干这活的大多都是受人家迫害才逃到这里的难民,乃特殊情况。他们无粮无钱,就只有幸存的家人做支撑,只有一双手做营生的工具,三个月对他们来说,可非容易,上一批货的钱,也仅够他们省吃俭用地过上一两月,之后他们还是要吃饭,要过日子。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皮给你做工吧?五成,于你们体面的商贾来说是一个不合行规的数字,可于他们而言,乃是三四个月活命的钱粮。白老爷素有大善人的美名,自也不会想看到为自己干活的人饿肚子吧。”
被她这一说,白家反倒成了不近人情的商户了。
白老爷见白夜华笑着叹了口气,似乎在说:早说过,这王妃很会谈生意的。
白老爷也不得不投降了,笑道:“看不出来,娘娘还挺精通营商之道,是否从前有专门学过?”
小鹄笑着道:“白老爷过誉了。要跟白老爷与白公子相比,我只不过是一介妇人在班门弄斧而已,谈不上精通。不过,我懂做买卖的是要看利字,也懂百姓饿肚子的那种难受劲儿。一个为钱,一个为饱肚,根本上来看,两者并无任何利益冲突。营商,无非就是供求关系。我们提供你要的货,你们给钱买我们的货,在相互满足的前提下,大家绝对是能做到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白老爷响亮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朗声道:“说得好!老夫就认了这桩生意了!”
白夫人从来对这种乏味的话题提不起劲,见老爷都拍了板子,就知道正事已经结束了,她马上换个气氛,回归她的正事上:“王爷,王妃,在寿宴之前,你们二位应该会入宫见皇后娘娘吧?”
炎月与小鹄对望一下,便笑着对白夫人道:“本王打算以华城领主身份,与文武百官一起进宫参加头一日的宴席。就那一日进宫才去见母后。”
这个小鹄倒也清楚,皇后寿宴会摆三日,头一日是宴请朝中官员及其内眷,第二日是皇室贵胄与群臣聚在一起的庆贺活动,第三日就是皇后寿辰正日,是皇室家宴。不过她却好奇夏炎月这个不孝子,好歹也是难得回家一趟,却也不进宫去多陪陪皇后几日。
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他们可说是宫外的人,有自己的封地,宫内么有传召,他们还是不能随便进去的。只是不管怎么说,夏炎月始终是皇帝的儿子,真要回宫,谁也不会拦他,皇后作为母亲能见到儿子,按常理也是会高兴。这么分析下来,就只能说夏炎月自己不想进宫了。
白夫人笑着道:“我是想托王爷王妃顺便带我的贺礼给皇后,不知可否……”
又来了!白夜华忙制止她:“娘,别这样麻烦王爷与王妃了。我们商户人家的贺礼自有相关官员代为呈上,容不得绕过流程走的。”
像这种皇室喜庆日子,白家也是会备上贺礼,虽然白家是富户,可始终也只是普通百姓,当然也是不能随便进入皇宫,所以要送礼还是要找当地官员做代表了。
白夫人嘟着嘴,像个大姑娘一般不依不挠:“你们送礼给皇上当然要走程序,可每回都要把我给皇后的贺礼混到皇上的贺礼里,我都不知娘娘有没有收到。华儿,你可知道,当年若非有皇后娘娘出手,你娘我也无法顺利生下你的,可这恩情我这妇人也是无力回报,只能每年这寿辰时送上重礼以表心意。虽然王爷之前帮我确定过皇后是有收到的,可我怎知宫里头的那些内官会不会从中偷了一两件。我每年准备的都是珍贵之品,不是珍珠玛瑙就是珊瑚玉翠,更有千山人参等珍稀药材……”
白老爷眉头紧蹙,其实自己老婆每年到了这日子她都会自我担忧好一阵的,而她这想什么做什么的毛病也多年未改,可如今居然扯到王爷两口子上,就真的太失礼了,白老爷也只能开口了:“夫人,别胡闹了,王爷与王妃都忒忙,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为夫给你保证,你的贺礼绝对能落到皇后手上。”
炎月了解白夫人的个性,反正都是要纠结一番,这下就当看热闹。
而小鹄却越听越糊涂,想不明白白夫人话中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