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县令怎么会来?以他这等谨慎小心的性子,巴不得离他们几个远远的,就连昨天苏明昔过来了,他也没有露面,不就是为了避嫌?
心里猜测着他的来意,明面上,傅卿确实没什么表情,只盯着来的这几个人。
江河县令被她这眼神盯的心里发虚,面上只有害怕和惊慌的笑,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后,他也觉得自己问的傻乎乎的,傅卿怎么就不能来开门了,只不过是在他叩门前就来给他们开门了而已……
着实让他手足无措。
江河县令鼓足了勇气,“傅、傅先生,下官……”
傅卿面露疑惑,驻足倾听。
“哎呀,傅先生,今日是您来开门啊!”
孩童一溜烟的跑到院门口,手里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
他瞧着约莫只有十一二岁,肩膀上还挂着跟白帕子,这是仿照酒楼里的伙计的模样,长得一团粉白,很是可爱,他一蹦一跳的跑过来,都没有注意大门口站着的人。
“傅先生,您有客人吗?”孩童一抬眼,却是见到了江河县令站在旁边,吓的连忙往院子里窜进去。
傅卿让他把食盒放在院子里就好。
孩童按着她的话摆正,又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这次倒是没有再随意乱跑。
“傅、傅先生,我……”
“你先回去吧,今日有事,明日才能教你打拳了。”
傅卿笑了笑,没有冷眼对着他。这孩子昨天跟着店里的伙计送饭,撞见她指导谢知礼他们几个练拳,便很是好奇,傅卿也答应教他一招半式,所以今日他才巴巴的自己过来了。
孩童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又小心的看了眼江河县令,忙不迭的离开了。
他跑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眼,听到江河县令那狗腿的声音,不过不大能听得清晰。
“傅先生,还、还未用过早点?不如先吃?”江河县令只觉得自己来的太早,没想到傅卿他们都没有吃过早饭,让他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傅卿侧身,示意他们三个人先进来,“县令大人可吃过了?”
江河县令脊背绷直,“吃过了吃过了。”
傅卿停下脚步。
江河县令反应不及时,又想收住脚步,偏偏脑子里想了,动作却跟不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他丝毫不敢表现出什么模样,连忙站直了,心里头不知道害怕成什么样子,脸上笑的越法尴尬和惊慌。
他后头的两个衙役也是想动不敢动。
“……,”傅卿看他们这么害怕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县令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不用这般惊恐,我与苏先生二人都是讲理的人,能动口绝不会动手,更不会随意插手官府办案的正常流程。”
能动口。
不动手。
这还不恐怖吗?
江河县令心里腹诽,谁人不知道傅卿的本事有多高?上次见到傅卿在公堂上如此厉害,他就专门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她身手了得,甚至上次那位姓胡的县令落网,便是出自她的手。
还有到现在都闹的人心惶惶的米铺案,也没有少了她的影子。
傅卿做的那些事情,他闭着眼都能够数出来,听到傅卿又这么说,差点没有在心里哭喊出来。
江河县令手一抖,差点没有撑住,但傅卿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该说的还是得说。
“是关于科举舞弊一案,”江河县令这声音里带着颤抖,要是可以,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简直是非人的折磨,顶着傅卿平静的目光,他只觉得双腿都要开始打颤了,“傅、傅先生想来也是知晓……大牢里面关押了涉嫌科举舞弊的两人。”
傅卿点点头。
她不但知道关押了两人,还知道关押了哪两位。
江河县令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这幅模样,他就没看到过让傅卿脸色大变的时候,顶多是上次公堂上他明晃晃的感受到了傅卿对他做缩头乌龟的不满,但这种情绪飞快的闪过,差点让他觉得这是错觉。
这会儿面对傅卿,他能够克制住自己不掉头跑掉已经是很不错了。
“那、那两人说……”江河县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一点,“说、说除了他们,还有谢公子他们四人参与了这次的舞弊一案。”
傅卿挑眉,“他们是这么说的?”
江河县令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昨日晚上他们两人又说还有别的东西要说,我与巡抚大人一道去了大牢,没想到他们竟说谢公子他们四人也参与其中,还说他们才是主谋,他们两个人不过是受家里背弃的不争气的儿子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全是谢知礼他们给的,还说买到答案以后,他们就先来给他们过目了。”
“前两日,他们的说辞又是如何?”傅卿皱了皱眉。
原以为曾复和卓浩然两人已经把事情供出来,等再过几日,调查清楚后他们就可以离开,左右是走个过场。
没想到他们两人会在这个时候反咬一口,把他们都牵扯了进去。
江河县令头也不敢太,反正是不敢去看傅卿的表情,“前两日他们只是说了根据线索,去了茶楼、赌坊,最后去算命先生那边,等拿到了灵符之后,他们身上变莫名其妙多了一张写着答案的纸条,根本没有看清楚是谁,很可能便是他们在人堆里时有人把纸条放进他们衣服里面的。”
“……”
傅卿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江河县令的脑子是被驴给踢傻了,原先觉得他头脑还算灵活,就是胆子小了点,没想道他竟还是个如此单纯的县令。
她强压下想要嘲讽他的冲动,“他们这么说,你们又调查了什么?”
江河县令连忙说道,“我们派人去了赌坊、茶楼,还让人去找了那位算命先生,但他们都是说了那两人确实有出现,不过是正常的消费,手脚都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要扔钱,他们也没法阻止。”
“……”
“他们这么说,你们就这么信了?”
江河县令赶紧摇头,“我派了人暗中盯梢,没有全信。”
只是对方委实沉得住气,根本没有慌乱,相互之间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他派了人也无济于事,什么事情也没有调查出来。
傅卿看他一脸迷茫又害怕的恶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江河县令虽然在这边做了多年的父母官,但要说是地头蛇,他可是一点都没有融入到这个行列里面去,单看他的那几个手下,她就能知道大概的情况了。
至于项原白……他就是有心想做事情,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人。
傅卿良久都没有说话。
江河县令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时不时拿余光瞥向傅卿,但他实在是看不透傅卿是个什么想法。
若是她强行不配合,他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况且,听说苏明昔……昨天也已经到了。
“你……”傅卿往前走了一步。
江河县令下意识抱头连着退后了好几步,拉开了和傅卿两人之间的距离。
傅卿:“……”
江河县令:“……”
他真不是故意的!
傅卿停在原地,“等他们吃了早点,我们跟你一起去县衙。”
说着,那头谢知礼他们几个人已经洗漱完,也有其他人从旁边的院子赶过来。
唐玉辛与岑子惠两人走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江河县令。
唐玉辛看向傅卿,眼里有着询问。
傅卿什么也没说,“先吃饭。”
谢知礼察觉到傅卿的不悦,看了她两眼,“小傅先生也先吃点?”
傅卿点点头,也不管旁边的江河县令,径直走去吃饭。
谢知礼拿了碗粥给她,顺手搭了一下她的手,“怎么了?”
傅卿摇摇头,“一会儿你们吃完,跟我去一趟县衙。”
谢知礼愣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罗吉瑞等人,他们几个人也是要一并前往?傅卿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他仍旧从她的不高的情绪里察觉到了事情的变化,显然是和科举舞弊的案子有关。
用完饭,傅卿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
唐玉辛与岑子惠两人也一并离开。
傅卿这才站起来,“县令大人,走吧。”
她的语气较往常也没有什么变化,顾清明三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只有谢知礼很是担忧的看着她。
傅卿察觉到谢知礼的视线,抬眼看了眼,略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知礼对她的情绪变化也会这么敏感。
江河县令带着两个衙役连忙跟上他们的步伐,他走出院子大门的瞬间,下意识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先前他当真以为自己活着是走不出这个院子了,明明是个女子,可傅卿却让人觉得比苏大人还要来的恐怖。
傅卿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
江河县令也跟着停下来。
“县令大人不走前头?”傅卿平缓的说道。
江河县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往前跑了两步,也只比傅卿多走了两步路。他身为一县的长官,自然应该要走前头,再者他走在后头,到时候又有什么风言风语穿出来可不好。
一行人终于到了县衙门口。
江河县令这一路上,只觉得背后犹如芒背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