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林氏和谢知礼说话,傅卿就道,“今年这场童生的考试是额外开的恩科,大家伙儿都在全力准备明年的春闱,如今相公刚考上童生,拔得头筹自然是高兴的事儿,但明年的春闱却是重中之重。”
林氏还想说什么。
傅卿继续说道,“等明年相公在春闱上拔得头筹,那才是真正扬眉吐气呢。”
她看了眼谢知礼,笑意吟吟,“相公,你说呢?”
谢知礼愣在原地,傅卿虽然一直都在鼓励他读书,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明确的说出过她对自己的期望。
他忽然就想起在马车上的时候,他高兴的不行,傅卿却是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奖励。
当即,谢知礼仿佛有如神助,那股激荡的豪气好似冲破了胸膛,“卿卿说的是,娘,等明年春闱,儿子考上了第一,拿个会元回来,您再大摆酒席也不迟!”
林氏:“……”
不把握住这次的机会,他们还能好好的煞煞像李家那几户人家的风头吗?
再者,别人都是寒窗苦读十年,也不一定有把握下场能够考中,等到明年春闱,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年的光景,她当娘的,都不敢有如此宏伟的憧憬,肖想什么会元,即便是谢知礼做个尾巴,堪堪能够考上秀才,他们都求神拜佛,谢天谢地了!
但瞧着谢知礼豪气冲天的模样,她实在不忍心泼冷水。
再看看傅卿,她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早就想到谢知礼会这般说了。
儿子和儿媳都这么说了,林氏还能说什么?
她只恨不早一点把宴席给定下来,如今被谢知礼一番话给说的,想摆几天宴席来炫耀都炫耀不成!
甭说林氏在这边捶胸顿足悔不叠,其他三家很快就派了人过来与林氏一道商议,她们四个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结果等丫头小厮回来一说,听到谢家要等春闱结束后再举办宴席,她们都愣住了。先前林氏早就说过,若是考上童生,定要让别家过来瞧瞧自家,结果这会儿居然不办了?
春闱?
等来年的春闱?
若是考不上,这不是炫耀都不成了?
她们又忙和回来丫头小厮细细打听了一番,确认他们说的没错,这才强压住心里的古怪,想着等明日她们再过去与林氏商议商议,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这一出,等到谢富甲回来,林氏少不得又说了一遍。
“娘子,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我谢家几代经商,赚钱的本事不少,唯独缺个会读书的后代,上数到我爷爷,再到我爹,就算是我,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本以为知礼立志不读书,再过两年,也是跟着我接手家里头的生意,没想到啊,实在是没想到……”
谢富甲笑容满面。
他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连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夫人,夫人,你说要不我们去请个扬州府的厨子过来?不不不,一个哪里够,我们要摆上十天八天的宴席,至少要请上三四个厨子,还得问问其他几家,若是他们需要,也一并多请几个厨子来,到时候我们四家轮番摆宴,一定要让李家那几个吃到吐为止!”
“……”
“夫人,夫人,前阵子你不是还去寺庙里求了菩萨?改天还得去还愿吧?多捐些香火钱,也多感谢感谢菩萨。”
“还有府里上下,各个都得添点赏钱,知礼考上童生,可是大喜事儿啊,我瞧着他们也会到处宣扬宣扬,别人一问,这个月怎么又有赏钱,他们就会说是知礼考上了童生,读书还不到一年的光景,他就能考上童生,足以见他的厉害啊。”
“……”
“夫人,夫人,”谢富甲说了半天,没有得到林氏的回应,不由得顿住,就瞧见本该笑容满面的林氏好像也没这么高兴,他愣了一下,赶紧凑过去,“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儿子考的这般好。
林氏为何还是这幅模样?
林氏见谢富甲问起,叹了口气,“老爷,您说的这些,都用不上了。”
谢富甲一脸懵逼,连忙问道,“夫人这是何意?”
“还不是你那有志气的好儿子!”林氏提起来便是唉声叹气,“你说说,好端端的,趁着这次考上了童生,还考了第一名,大摆宴席庆祝庆祝不好吗?”
提起这个,谢富甲脸上的喜色就遮掩不住,“可不是!”
林氏瞥了他一眼,见他还能笑出来,气不打一处来,“知礼可是说了,要等来年春闱,考上会元后再让我们庆祝!”
谢富甲还在顺着林氏的话,“考上会元?那可不得再摆上一个月的宴席……”
说着,他当场愣住。
谢富甲眨了眨眼,“你说,这次不摆宴席了?”
林氏点点头。
“要等考上会元再摆?”
林氏再次点点头。
“这……知礼何时有了这等志向……”
谢富甲瞠目结舌,他的儿子,从小就对读书很是厌恶,读不进书,如今考上童生,他万分欣慰,压根没有想过来年的春闱他能够考出好成绩,毕竟满打满算,谢知礼读书不过才一年的光景,和别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比,那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次考上童生,已经是出人意料了。
谢富甲高兴的逢人就夸,压根就没有奢求过春闱。
他和林氏一样,就想着赶紧出出风头,这四里八乡的,一块儿做生意的人家就没个读书好的,顶顶好的也就是童生罢了,因此谢知礼考上童生,他们才想着赶紧摆宴席,过了这村,哪儿还有这个店呢?
没想到,谢知礼会有这般出人意料的志向!
谢富甲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林氏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爷?老爷你说句话啊?别是被吓着了吧?”
“……”可不是被吓着了吗?
谢富甲半天才回神,面色复杂,“这……这愿意读书是好事,知礼有这般的志向,我做爹的总不能扯了他后腿,是不……”
林氏也是一样的想法。
既然谢知礼都说了,等春闱后再摆宴席,那便是他说了算。
他们做父母的,顶多是表示支持,总不能说怕他考不上,赶紧趁着这次摆个宴席?
谢富甲也被泼了一头冷水,开始和林氏一块儿忧愁上明年春闱的事情,本来是个大喜事儿,结果因为儿子太有志向了,做爹娘的反而跟着心里不踏实了,若是考不上,对谢知礼的打击太大,又该如何是好?
两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好一阵子都没有回过神来。
傅卿倒没有想这么多,她洗漱完后出来,见屋子里没有人,“相公呢?”
青柳脸上带着笑,努了努嘴,“方才听青竹说,少爷在书房读书呢!说是立志要考个会元回来!”
傅卿:“……”
也是有一阵子没看到谢知礼扎堆在书房里了。
自从谢知礼搬回来后,他们一道从书院回来,他就把书拿到房里来看,除了练字之类的课业外,他都是呆在房里面。
多数时候,他就在窗前坐着念书,而傅卿,则是找些有意思的话本子来看,两人互不干扰。
今日难得,谢知礼居然又去书房读书了。
“少爷可真是用功,他肯定会给少奶奶您挣个诰命回来呢!”青柳捂着嘴笑,丝毫不怀疑谢知礼的本事。
傅卿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看了会儿话本子,又抬头看向窗外。
青柳瞧见她的举动,“少奶奶,少爷说了,看书会比较晚,让您先休息,他看完书再回来,让您别心里老记挂着他。”
傅卿:“……”
她放下手里的书,本来想说她没有记挂着他,又觉得青柳在偷笑,说这话是不打自招,便直接道:“我先睡了。”
青柳赶紧铺好床,“少奶奶,您睡吧。”
傅卿嗯了一声,钻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青柳很快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傅卿迷迷糊糊的,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转了个身,那人便主动把她拥入怀里。
傅卿缓缓睁开眼,眨了眨眼睛。
黑灯瞎火的,也亏的她能认出来是谢知礼。
谢知礼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声问道,“把你吵醒了?”
傅卿摇摇头,把头靠在他手上,“没有,你读书读的这么晚?”
谢知礼低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不说,傅卿大概也猜得到。
虽然有她的怂恿,但谢知礼也是在林氏面前夸下了海口,明年春闱若是拿不到一个会元,恐怕也觉得脸上无光。
再者,林氏和谢富甲两人多想摆个宴席,出口恶气,炫耀炫耀自家的儿子,这种心情,傅卿也是深有体会,但接下来还会出现舞弊的案子,若是处理的不好,闹大了,即便谢知礼最后没有受到牵连,其他人恐怕也会在背地里笑话谢家,说是谢家太爱出风头,树大招风,才会招致这样的事情。
傅卿叹了口气。
希望这次借着苏明昔的名头,可以有惊无险的度过。
谢知礼听到她的叹息,把她往怀里捞了捞,“我没想到,你对我会有如此高的期望。”
他声音很轻。
但傅卿听力过人,还是听的十分清楚。
她笑了笑,伸手环住他的腰,“相公这是在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