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礼说话时,全然不复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那双眼睛里满满的认真和疑问,如果不是他的脸还是一副沾满泥土,又鼻青脸肿的模样,傅卿觉得自己都要被他的美色给诱惑了。
好在……
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她的心脏只加速了那么一秒。
她转过头。
谢知礼以为她心虚了。
谁知道她下一秒就回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兄弟,我劝你照照镜子,这张脸现在不忍直视。”
谢知礼:“……”
他没有在开玩笑!
见他这么严肃,傅卿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她也回瞪他。
半晌,傅卿忽然轻笑。
她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危险的信号。
光是这么看着,谢知礼就觉得背后一阵阴寒,毛孔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还是这么软脚虾。
傅卿眯着眼,噙着笑容,靠近他,“你这么直愣愣的戳穿我,难道没有想过会没命吗?”
说着,她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脖子。
谢知礼吓得魂都要没了,他问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这么多,更没有想到在被他戳穿以后,傅卿竟然一点都不顾忌他的身份了!
杀人灭口!
他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完了!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要被女魔头给杀了。
早知道何必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谢知礼吓得想抱成一团,却被傅卿拉住了双腿。
傅卿瞪了他一眼,刚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消散,“你不要你的腿了?”
才刚接回去,脚踝又受了重伤,居然还敢这么动自己的腿,简直不要命。
谢知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傅卿,“你不是要杀我吗?”
傅卿白了他一眼,“你还真信啊!我就是看你像个愣头青,故意吓唬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他是真的信了!谢知礼睁大眼睛,回想起刚才那种感觉,他是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这会儿竟然不敢开口再问。
他没问,傅卿却主动答了。
“我就是傅卿,”她说道,边把帕子在热水里重新过了遍,给他擦去脸上的泥土,“小时候我在地里干活,碰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说自己三天没吃饭了,跟我要点东西吃……”
谢知礼脸上还有不少被划伤的口子,她没有用力,放轻了力道,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伤口。
傅卿逐渐贴近他的脸。
谢知礼都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
“我哪儿有什么吃的,身上只有一个春花婶儿偷塞给我的饼子,所以我分了一半给他,对方吃了以后就说我心地善良,要收我为徒,教我本事,他告诉我这身本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傅卿停顿了一下,“我被家人卖给谢家,心灰意冷,以前那个软弱的傅卿已经死了,今后我自然是要让傅家的人后悔的。”
她编了个故事。
倒也不算说谎。
小时候教导她的大儒确实是白胡子老爷爷。
而且原身也死在了花轿上,她现在就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傅卿。
谢知礼听到这些话,不由自主就想起那天在傅家时候,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偏心都偏到哪里都不知道了,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傅卿好,比他脸皮厚的人确实太多了!
他连连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安慰她。
傅卿编完故事就没什么想法了,她是没法体会到谢知礼那种纠结又心疼又觉得松了口气的感觉。
擦完了脸,傅卿就听到外面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谢知礼正想说什么,就见她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谢知礼生怕她泄露了她自己的本事以后就要离开。
傅卿疑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打开门。
谢富甲和林氏两人快速蹿进屋子里,“卿卿,知礼呢?他人怎么样?”
他们接到消息就往回赶,从正门到这边,一路是跑过来的,恨不得都插上翅膀飞进来。
傅卿侧身让开,“受了伤,没有大碍,大夫也在来的路上了。”
谢富甲和林氏两人快步走到床边。
林氏瞧见谢知礼浑身都是伤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尤其是他脸上的土已经擦干净了,左右两边脸颊上都有好几道印子,更明显的还是被磕碰的痕迹,大概是摔进坑里的时候撞到的,脑门和下巴肿着,大大小小的淤青数起来也不少。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刮破了,沾了不少血迹。
尤其是脚上的伤口,脱掉了袜子以后,那伤口深可见骨。
“这……这怎么弄成这幅样子了。”林氏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儿子的脸,又缩回手,生怕碰到伤口让他疼。
谢知礼眨眨眼,心知自己是误会了,想到刚才他问的那句话,心里就涌上来无数的尴尬和羞涩,所以他的脸色看起来很是纠结。
“是不是很疼?”
林氏哭道。
谢知礼连忙安慰她,“娘,我没事,是傅卿把我救回来的。”
林氏和谢富甲同时转头看向傅卿。
先前他们听青柳说傅卿故意甩开她的时候就隐隐有猜想,但又不敢确信。
傅卿只是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是那人绑匪的对手?他们此时还不知道那群人还不是普通的绑匪,而是偷溜进来的匈奴人。
没想到真的是傅卿把儿子带回来的。
尤其是林氏,她想起算命先生说的话,傅卿和谢知礼的八字很合的来,只要她在,谢知礼一定会慢慢被引导上正途的,而且她能旺夫。果然这次儿子是被她救回来的。
若是没有傅卿,她和谢富甲也没有这种本事直接救人。
林氏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拉着傅卿的手,“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啊!”
傅卿不大习惯和人这般亲密接触,谢家人在她眼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却待她很好,看得出来,哪怕她没有这样的本事,就是原身那样,他们也没有想过要亏待人。
所以她对林氏和谢富甲都很是容忍。
哪怕是这种肢体的触碰,傅卿也一直没有拒绝。
不过林氏这会儿实在热情,她好不容易腾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娘,相公都回来了,您也别哭了。”
林氏听到她这么说,又是热泪盈眶。
傅卿求助似的看了看谢知礼,又看了看谢富甲,她宁愿对上那群人的刀,也不想对上女人的眼泪!
谢家父子两只在旁边笑,完全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最后还是大夫来了,才解救了傅卿。
她看了眼父子两,心想这笔账就先记着!
大夫仔细的把了脉,又给谢知礼清理了伤口,在林氏紧张的视线里终于开口道,“没有什么大碍,左脚先前脱臼了,好在有人提前接好了,接的也很正,伤口三天一换,老夫再配点药吃就好。”
没大事就好!
林氏终于松了口气。
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大夫,林氏又嘱咐青竹一定要把大夫安全护送回去,顺便把药也抓回来。
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快亮了。
傅卿索性让林氏和谢富甲先回去休息,两人也是一整晚没睡,白日里来回奔波,身体肯定受不住。
林氏起先还不愿。
傅卿便道,“娘,我守在这里,您和爹就先回去,待明日,您不是也得来照顾相公吗?我就再回去睡觉。”
林氏一想,也是这个理。
她本来就很放心傅卿,何况人也是她救回来的,这么一想,她便和谢富甲先回去了。
等他们离开,傅卿也才觉得人缓和下来。
心里放松了,就会觉得饿。
她让青柳取了好些吃食,荤素兼备,还让她备了点米粥。
谢知礼受了伤,又有一段时间没吃饭,只能先吃点素食,喝点米粥,她就无所谓了,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如果不是不大合适,她都想再喝几口酒,这样才是舒爽的人生。
打完架,就得喝酒才行!
傅卿也只是想想。
谢知礼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再看看傅卿,眼里的幽怨显而易见,偏偏她就跟看不见似的,全然不在乎。
这幅模样,跟先前在山里面生怕他死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谢知礼以为傅卿冒险进山,一人都敢来找他是因为在乎自己,可回来以后,傅卿除了给他擦了脸以外,根本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偶尔视线交接,她也很快转移了视线,甚至没有一丝羞意。
难道在洞里面,他感觉到她的紧张是自己的错觉?
傅卿哪儿知道今晚上谢知礼的思绪翻涌和纠结的情感,她吃饱喝足,睡意又涌上来了,但她跟林氏保证了,自己会在这儿照顾,也不好直接回房睡觉,她环顾四周……
傅卿突然起身。
谢知礼以为她要过来跟自己说话,还特意睁大眼睛。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如果照过镜子,说不定还会被自己给吓到。
谁知傅卿不是要来说话,而是走向房间角落的小塌,直接就躺上去了。
谢知礼:“……”
被忽视的彻底!
他有心想找点话题,可听着傅卿均匀的呼吸声,他忽然又不想开口了。
傅卿只身进山,背着他爬出洞穴,又骑马带他回家,想必已经很累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就见傅卿忽然一个鲤鱼打滚,笔直坐起来,喊道:“青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