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魔……傅卿!”
“我、我在这里……”
谢知礼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不过听起来也确实没什么力气。
傅卿加快脚步,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好在她身手敏捷,快速打了个滚,借力化去了很多力道,没有因此而受伤。
不过她也找到了谢知礼在哪里。
他竟然掉进了一个坑里!
傅卿扒着洞口往下面望,谢知礼靠着土堆,头发大概是散了又散,他勉强撕了块破布把头发绑起来,就是看着歪七扭八的,身上的绸缎衣服不禁摔,早就成破布条了,身上更是沾满了泥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混着土,看着跟大街上乞丐似的,完全没有他先前那种翩翩君子的模样。
大概是掉进洞里以后,他还试图爬出来过,傅卿注意到他的手背上全是血痕,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泥土。
谢知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被抓以后就没吃过东西,加上接连被打,脚受了伤又钻出窗户,连着打了好几个滚,伤上加伤,可想到兄弟可能就要被砍了,他不能就此停留,所以拖着伤残的脚,他一路狂奔,就想赶紧找到人搬救兵。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没留神,他摔进了大洞里面。
这个洞很深,起码有他两个人那么高,摔下来的时候他还压到了受伤的脚,根本无法再动一下,一动就有种钻心的疼痛,大概是脱臼了。可他又怎么能在这个洞里耗费时间?
谢知礼克服脚上剧烈的疼痛,死命的想往上爬。
他平日里就疏于锻炼,更别说在这种又累又饿还受伤的时刻,每每用尽力气试图爬上去,都不用两步,他就摔下来了,弄得人更加的狼狈,也更加的虚弱,每尝试一次,他都得花更长的时间去攒下一次爬上去的力气。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
在洞里面呆的时间越长,他的脑海里就会更加清晰的浮现出罗吉瑞的脸,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兄弟。
那是兄弟的命啊!
谢知礼大口喘着气,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傅卿的声音的,他下意识就喊她了,哪怕这是幻觉。
没想到傅卿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由远及近,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那凶神恶煞的气场,下一秒,傅卿的脑袋就出现在大洞的顶端!
谢知礼拼命挥手,“傅卿,真的是你!傅卿!我在这里!”
傅卿当然知道他在下面,她两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知道谢知礼是为了兄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她都想掉头就走了,这个跟乞丐一样,鼻青脸肿的人实在让人难以直视,多看一眼就觉得污染眼睛。
“你等一下。”
傅卿爬起来,估计了一下高度,纵深一跳。
谢知礼:“……”
他刚想说让傅卿去找人,她不可能是一个人来山里面的,肯定还有他的父亲以及一干人等,把人找过来,先把罗吉瑞给救出来再说,他自个儿在这个洞里面呆着也没事。
可傅卿没等他说话,就已经跳下来了!
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跳下来?!
谢知礼脑海里无数个年头闪过,他觉得傅卿是爱他爱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否则正常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跳下来?那他们两个人要怎么上去,难道她想要两个人在洞里面呆到天荒地老,饿成两具为爱身亡的干尸吗!
他没把这话说出口。
傅卿落在谢知礼的脚边,没有撞到他,才跳下来,她就敏锐的察觉到谢知礼的状态,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流血,好在血流的不多,最严重的就是他左脚的伤口了,脚踝的皮肉都刮开了,深可见骨,还沾满了泥,伤口太脏了,再看这个骨头露出的伤口,骨头的长势也不大对,像是脱臼了。
傅卿:“……”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没见过一个能够把自己搞成这么狼狈的人。
“你左脚脱臼了,我帮你接上去,会有点疼。”傅卿说道,脱臼的地方受伤最严重,想要接回去肯定要按在伤口上,如果时间长了,哪怕接回去了,也会容易再度脱臼,所以这个是势在必行的。
谢知礼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傅卿随行人员的情况,他想说那群人起码有几十个人,如果带的人不多,完全打不过对方,最好是再多带点人上山,所有的话都没有问出口,甚至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傅卿已经提起他的左脚,只见她伸出手,紧接着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仿佛是直接按在了他的伤口上,那种深入灵魂的痛楚从脚踝传来。
谢知礼惨烈的叫了一声。
再合上嘴巴时,傅卿适时的往他嘴里塞了他的破衣服,混着一股强烈的泥土腥味。
好歹是没有让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咔嚓”一声,脱臼的地方已经被接回去了。
不过因为用了很大的力,凝结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傅卿在他脚踝周围点了几下,血很快又凝结,没有再继续流血。
谢知礼疼的没法反应,甚至觉得浑身都仿佛僵硬住了,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傅卿把他背在了身上,准备背着他爬上去。
“重了好多!”
傅卿低声咒骂了一句,新婚之夜,她能单手拎着谢知礼,把他扔到床上,此时却觉得他这人太重了,肯定是这两天胡吃海喝,还专门去青楼吃吃喝喝,所以重了!
就是欠教训!
傅卿把他往上掂了一下,腾出手勉强把他的衣服绑在自己身上,免得他又掉下去了,“抓紧了啊!”
她抬起头看了看洞口的高度。
从未觉得三米的距离,如此遥远。
不过她没有退缩,又嘱咐了谢知礼一声,就伸手扒住泥土往上面爬,还好这几天都没有下过雨,否则泥土潮湿不够坚硬,根本承受不住她们两个人的重量。
谢知礼是在傅卿爬到一半的时候恢复知觉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在了她的背上,双手还环住了她的脖子,整个人的重量全都由傅卿来承担。
而傅卿原本较寻常女人高大的身体,在此时也仿佛缩小了很多,她大口喘着粗气,明明晚上这么冷,她额头上却滴落下大颗大颗的汗珠,整个人跟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谢知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嗓子眼却跟塞了团棉花。
面对这样的傅卿,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用言语羞辱她。
一口一个女魔头的喊。
还故意找表妹来气她,想让她自惭形秽。
甚至在新婚之夜提出要和离。
她也不喜欢他,拿烤鸡陷害自己,故意打他。
他们的关系明明一点都不好!
可她却用自己的弱小的身体,背着手上的他,一点一点准备爬出洞口。
这个洞有多难爬,他早就亲身体验过,先前回门的时候,傅卿伸出她的手,虽然满是老茧,却异常干净的手跟傅家人炫耀,气的傅家人跳脚,可现在……
她十指努力地扒着土堆,扒着洞边壁上的石头,指尖上沾满泥土,指甲缝里更是不用想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就知道了。
她明明可以视而不见,甚至嘲讽他。
偏偏,她没有。
“别动。”傅卿察觉到谢知礼的动作,不耐烦地说道,好不容易爬到一半,要是掉下去,两个人都落不着好,说不定谢知礼的脚还会折在这里,落下终身残疾!
“要是不想掉下去,脚就此残废,你就尽管动!”
“我……”
“我可不想要一个瘸脚的相公!”
“……”
谢知礼满腔的感动在这句话里消弭殆尽,他甚至都想开始怀疑傅卿是不是就怕这个才这么奋不顾身的救他。
不过谢知礼还是乖巧地在背后,尽量保持着自己的身形,避免给傅卿加重负担。
他心想,傅卿只是因为不善言辞,故意拿这些话来堵人,否则真的大可不必如此。
这么一想,谢知礼心里又重新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他实在是想跟傅卿说话,又怕让她分心,只能盯着她的侧脸,就这么看着,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傅卿好像变好看了。
或许是因为月光,在皎洁的月光下,傅卿的侧脸好像也在发光。
她的皮肤没有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么黑了,应该是看习惯了,她黝黑的皮肤是因为自小被傅家人奴役,需下地干活,那家人竟然会坏成这幅样子,连他都能看出两个女儿在家里的待遇是天壤之别!
那个傅明珠一副坏心肠,哪儿有傅卿这般好?
傅家人那是眼睛都瞎了,根本看不出傅卿的好。
她这般……这般……
谢知礼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的好,是说她善良,还是说她善解人意?好像都不大对,他那肚子里没有几两的可怜的墨水实在是描绘不出这种感觉来,他索性跳过了这个问题。
傅卿背着他,整个人持续出汗。
汗水糊住了她的眼睛,她不停眨眼睛,希望能够看的更加清楚些。
谢知礼察觉她的不适,鬼使神差的,小心翼翼伸手抹掉了她眼皮子上的汗。
沁凉的汗沾在手上,似乎也不觉得黏腻了,反而有一股热流,从指尖一直流淌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