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吉瑞和洪石很快被拖了出去。
稻草屋里一片漆黑,外面热闹的庆祝声传来,混着好友挣扎和惊恐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谢知礼趴在地上,死死盯着前方的门。
因为疼痛,大口喘气,强烈的情感波动让他无法平静。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无能。
没过一会儿,外头传来嘈杂声,原本欢庆的喜庆感取而代之的是怒骂和喊声,隐约传来“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居然还敢跑”之类的话。
谢知礼猛地抬头。
他顾不得脚踝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跌跌撞撞跑向门口,从门缝里面望出去。
外面一片混乱。
几十个人围在外面,各个凶神恶煞,甚至有几个离得近的,大概是汉语学的比较好,说的话他也能勉强听懂。
“怎么回事,居然还能让人给挣开了。”
“他们没吃饭,难道你们也没吃饭吗?”
“耽误了老大的吉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格老子的,快给我抓住他们!”
罗吉瑞被人拖走的时候,他心想自己还没有娶老婆,家里这代只有他一棵独苗苗,不,虽然还有庶子,可家里最受喜欢的孩子就他一个,没想到他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
他拼了命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
旁边的洪石好像认命了,一动不动。
就在罗吉瑞挣扎的快没有力气的时候,洪石却跟疯了一样,他嘶吼着,分离踹开一个拖着他的壮汉,又扑向另外一个,那两人前头见他跟死狗一样,完全没有防备,一时不慎,着了道,脸上和身上留下了几道血印子。
其他人连忙一拥而上,想把这人给拖住。
但洪石豁出了命,加上他们这边人太多,乱成一团,反而没有能够拿下他。
罗吉瑞见洪石这样,以为他是想在临死前干票大的,哪怕是拉上这些坏人垫背都成,他也被这种精神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爆发力,掀翻了其中拖着他的人。
甚至,他骑在这人身上,死命拉扯住他的头发,手脚并用,哪怕是死死揪住他的皮肉都好。
两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谢知礼扒着门缝,眼看着还有罗吉瑞,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两个人豁出性命都要帮他制造出逃跑的环境,他又怎么能拖后腿?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够放弃。
他得逃出去。
找人,找人来救人!
谢知礼咬着牙,环顾四周,稻草屋除了正门,还有一个小的跟狗洞似的窗户,这个窗户不大,可如果他挤一挤还是能够钻出去的。
打定主意,他扶着门框站起来,一瘸一拐快步走近窗口。
院子里的动静,同样传到了在厨房里做菜的傅卿。
她停下手,望向门口。
旁边的人盯着她,“做菜,别看来看去。”
不过语气到底是没有多凶悍,比刚开始的时候要温和太多了。
傅卿做的菜很香,吸引了好几拨人都想进来先常几口,全都被负责盯梢的人打发了,但他全程在厨房,享受到了旁人不能享受的福利——每次出锅的时候,傅卿都会给他留下那么几口。
他本来是拒绝的,但傅卿说了,“既然是来看我做菜的,那出锅的菜您先试一口,要是有毒,不是立功了吗?”
可不是吗!
先尝几口,万一要是有毒,或者有其他的问题,他就能立功。
而傅卿,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手。
他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一盘又一盘的尝过去,几十个菜,每盘吃几口,肚子都吃了大半饱,俗话说吃人的最软,眼看傅卿虽然长得不如老大的婆娘漂亮,可手艺却是一等一的,他的态度自然也就软和了很多。
在傅卿第二次停下来,问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听着,心里乱的很。”
说话时,她适时的手一抖,手里的勺子都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要捡起来。
那人见她这样,皱了皱眉,转身看了眼外面,冲着外面吼了几句。
全程都没有几分钟,他就钻了回来,傅卿已经在洗掉在地上的勺子了。
“没什么事情,就是几个人牲闹起来而已。”
“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害怕,好好做菜,只要你做菜好吃,你就不会有危险。”
那人又补了一句。
傅卿连连点头,装作惊恐的样子。
大菜都已经做好了,她刚才也打听过,他们这些人不喜欢吃菜,加上酒席上又有酒,那些汤汤水水的还有蔬菜之类的都不用做了,她也乐的轻松。
当下,她就收了勺子,只说菜已经都做全了。
几十个菜,肉香四溢。
每盘菜的分量都很大,足以能填饱这些人的大胃口了。
那人从外头喊了两个人,又招呼上傅卿,让她能在弟兄们跟前露露脸,毕竟也是做了这些菜的人,“你也一起端菜到前面去。”
傅卿低声应道,默默端着菜跟在他们后面。
她发现这些人其实很谨慎,不管是她做菜的过程还是这会儿端菜的时候,他们看着粗俗心大,实际上却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她的动作,生怕她往菜里面动手脚。
同时也有人用银针插进菜里面,用来试验菜里面有没有毒。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打扮的像最北边的匈奴一类的人,胆大心细,又是试菜,又是往田野里面放大头虫。
没错,傅卿已经能够肯定大头虫也是这群人放的,她故意现身,被抓进来后,她就闻到了一些人身上的那股大头虫特有的霉味儿,虽然只有一丝,也逃不过她的鼻子。
要说这些人不是想干点大事,她都不信。
傅卿心里隐约有些猜测,毕竟当年也是在隐居大儒手底下受过教导熏陶的,不过凡事再大,也大不过她的心情和爱好,她对这些根本没有兴趣,只在乎这些人抓了谢知礼。
傅卿端着菜,等人用银针试探完后,那人又拿了筷子让她自己吃一口。
她点点头,吃了一小口。
见她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害怕地试菜,这番表现已经让负责试菜的人信了一大半。
毕竟再怎么厉害都是农村妇女,先前她表现出来的恐惧可不是装的,一个农妇要下毒,怎么可能对试吃自己做的菜不感到恐惧呢?
傅卿试完菜,那人又让她在旁边站着。
她没有别的事情了,做菜又好吃,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别人也不会让她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傅卿站在原地,眼看着人来人往,摆出一副不适应、瑟瑟缩缩的模样,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却是有意在观察这群人以及整个院子的构造。
他们选的这个地势,的确不错,三面环山,只有这个地方是凹进去的,但又不是那么的隐蔽,寻常人要进山找东西,不太会注意到这一带,同时也会因为这里的地势下意识忽略掉这里。
再者,这里除了几个新建的稻草屋以外,剩下的几个房子,她看着都有些年头了,是用了大木头建造起来的,只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修补,盖上了稻草垛子,这些房子应该是以往打猎的人专门留下来的,万一有留宿的,都可以在这个屋子里面借宿,一些破旧的锅碗瓢盆也是有的。
难怪顾县令派人上山没有找到这伙人。
总共五六间大屋子,相隔不远,这些人又围了一圈篱笆,算是划下了道,把这个地方变成了简陋的寨子。
如果不是他们还在稻田里面放大头虫,哪怕是顾县令找到了这些人,都会以为他们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而已,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白日里她还听谢富甲猜测说会不会是绑匪要钱。
简陋的院子里除了人、火堆,在角落里还有两个用木头堆起来的架子,上面绑着两个人,两人都是遍体鳞伤,刚才的动静估计就是他们弄出来的,不过两个人,两双手两双脚,再加上全凭一身力气和冲劲儿,根本抵不过这么多人,反而是被教训的很惨。
要不是想着他们两个人已经被选成人牲,大概就要被打死了。
不过看他们两这样,现在没死,也距离死不远了,尤其是有个个头看着更大些的,进气多,出气少,身上的伤尤其的重。
傅卿低下头,皱眉。
谢知礼不会也被他们打成这样吧?
没来由的,她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很不爽,她的人,哪里轮的到这些人来教训?
傅卿在这里想着谢知礼的惨样,那边成亲的仪式还是照常开始了。
没有礼炮,也没有敲锣打鼓,若是真有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就官兵给引来了。
她先前见过的老大穿着一身大红绸衣,满脸胡茬子,大笑着从最大的屋子里走出来,没多久,后面的新娘子就被人押着走了出来,从走路的姿势来看,足以见那姑娘有多不愿意。
后边的人把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除此,她后边跟着的丫头等一干人等,每个人脖子上架着同样的大刀。
明明是成亲,没有一个人脸上是有笑脸的,要不是怕大刀,估计早就哭出声来了。
就这样的强买强卖,跟土匪似的首领仍然笑容满面,他一把拉过新娘子,把她头上的喜帕给扯掉。
大红盖头被风吹上天空,又被吹下来,落在傅卿脚边不远处。
她抬头看向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