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礼和罗吉瑞都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谢家家风清明,人又少,没什么腌臜的事情,罗家虽然有姨娘也小妾,但罗吉瑞是嫡子,那些事情都闹不到他跟前就都处理好了,可以说两人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在吉祥镇更没人敢对他们动手。
这人一进来就踹了他们一脚,可不是闹着玩的。
脚劲之大,让两人差点以为自己的腿都要断了。
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直冒冷汗!
他们当然不能忍,疼怎么办?只能喊!
那人又觉得烦,索性从旁边拿布塞住他们的嘴巴。
那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先前是用来做什么的,多久没洗了,塞进嘴里就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还带着泥土的腥味,隐约还有其他令人恶心的味道。
所有味道混合在一块儿,直冲人天灵盖。
谢知礼和罗吉瑞不停做干呕状,却没能把布给吐出来。
“老三,你好了没啊,对两个小鸡崽子费那么大工夫?”
“是不是不行了啊?”
被喊老三的人冷哼一声,“少给老子烦,安静点!”
他转身往门外走,“老二,老大真要娶那个我们抓过来的婆娘?”
“可不是吗?要我说那个婆娘肯定是个麻烦精,还不如宰了!”
“还别说,那人长得可真是好看,细皮嫩肉的。”
……
后边的话,他们就听不分明了。
但这会儿他们也没空管他们在说什么,两人经历好友死而复生的喜悦后,被一脚踹回了现实。
他们终于正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再不明白他们是被绑架了,他们就是真傻!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
两人嘴里都塞满了布,根本没法说话。
一动起来,那味儿还很冲。
只能四目相望,互相看着对方,用眼神进行无声的交流。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弱小的声音响起。
“罗少爷?”
“谢少爷?”
谢知礼和罗吉瑞下意识向发声处望去。
昏暗的草房子里,借着透进来的几丝亮光,能隐约看到这人衣服上浑身都是血,十分的虚弱。
连声音都是有气无力。
要不是对方出声,他们恐怕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谢知礼震惊地望着他,“呜呜呜!”是谁!
“我是罗家底下的佃户,洪石。”
“呜呜呜!”
罗吉瑞激动挣扎,他知道这人,前些日子他爹还报官派人打听他的下落,没想到他竟然被抓到了这里!
洪石勉强抬了抬手,“罗少爷,轻点声,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罗吉瑞的腿还在疼。
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噤声,连谢知礼都放轻了呼吸声。
他们同时望着洪石。
洪石看懂了两人的眼神,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边说道,“那日我到镇上去卖柴,前几天下了点小雨,柴火不好卖,天色暗下来才卖完整担的柴,我记得我往家里走,半路上碰到一人问路,然后我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在这里。”
那他怎么会浑身都是血?!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办法逃回家,”洪石继续说道,“我身上的伤就是逃跑不成功被打的。”
罗吉瑞和谢知礼相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那些人居然真能下这样的狠手。
谢知礼心里一哆嗦,心想往常他爹打他也就一天功夫就不疼了,顶多留个淤青,他娘都会拿上好的药酒给他擦擦,就算是那个故意陷害他的女魔头,也从没打得像刚才那人那么狠,到现在他的腿都疼的没有知觉,跟废掉了一样。
有了对比,他才知道连女魔头都没有真的往死里打他。
几天下来,洪石自己都记不清挨了多少顿打,身上的伤有的结痂,有的一动就往外渗血。
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站起来,他实在太虚弱了,那些人都懒得用绳子绑住他。
没有爬起来,他索性手脚并用爬往谢知礼他们那边爬过去。
短短几米的距离,他气喘吁吁,在地上留下了一串血印。
谢知礼看的地上的血,只觉得刺得他眼睛疼,有心让他别费力气了,但嘴里出声只有“呜呜”的声音。
洪石边说边还在咳,咳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他躺在地上缓了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着地坐了起来,他伸手去解距离最近的谢知礼背后的绳子。
那绳子系的很紧,或许对正常人来说是稍微费点力气,但对他却很是艰难。
他边解绳子,边说道,“罗少爷,谢少爷,小人命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但两位少爷都是富贵的人,希望两位能够逃出去,我这里还有卖柴的十个铜板,也希望两位少爷能帮我带给家人。”
他就跟交代遗嘱似的,一直说着。
“年前,我娘生了病,我就是想多砍点柴好攒钱给我娘看病。”
“也不知道我娘的病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没有我的消息,家里肯定很着急,好在还有姐姐和小弟,姐姐虽然出嫁了,小弟却是在家,爹娘也不会因为我太难过。”
“如果两位少爷能有幸逃出去,能不能请个大夫给我娘看看?”
“……”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终于解开了谢知礼手上的绳子。
谢知礼只觉得手腕一松,顾不得活动一下僵住的手,忙伸手扯出嘴里的布,“你都在胡说什么!你以为本少爷是心善的人吗?你们的死活与少爷有什么关系!要回家报信,你自个儿回去报,少爷哪儿有这闲工夫!”
他跟点着的炮仗似的,说了一长串。
好歹他还记得要压低声音。
说完,他都没睁眼看一眼洪石,伸手扯开好友嘴里的布,又快速帮他解开手上的绳子。
两人动作一致,迅速去解腿上的绳子。
洪石却看着谢知礼的模样笑了笑,掏出怀里的十个铜板。
谢知礼不耐烦,“你有完没完!别以为帮本少爷松绑,就能支使的了少爷我!滚远点!”
罗吉瑞看了谢知礼一眼,附和道,“就是,穷酸鬼,离我们远点!”
洪石闻言,却是把十个铜板放在地上,又一点一点的爬了回去,顺带用稻草盖住了地上的血痕。
谢知礼不自觉握拳,却又松开,暗骂了一声,随手把那几个铜板都给拾掇起来。
他堂堂谢家少爷,什么时候会把十个铜板放在眼里!
哪怕不拿这几个铜板,等逃出去了他也能把洪家的人给安顿好了!
可看到洪石这幅模样,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把十个铜板揣在怀里面了。
罗吉瑞把谢知礼的样子看在眼里,如果谢知礼不拿,他都要过去捡起来了。
不过手脚是松开了,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两人从对方眼里都看出了这层意思,不过他们只能相顾无言,他们都没经历过这阵仗啊!
“有人来了!”
洪石突然着急地说道。
谢知礼和罗吉瑞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把绳子绕在自个儿身上,又捡起地上的抹布塞进嘴里。
熟悉的发霉和泥土腥味直冲天灵盖。
两人强忍住呕吐感,紧紧盯着门口。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还是先前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探头进来。
谢知礼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生怕对方走进来发现他们身上的绳子已经解开了,到时候不但会被打一顿,甚至有可能血溅当场都不一定!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就关门离开了。
两人身上的绳子只是随便缠了一下,零零碎碎的稻草在他们身上遮掩,并没有被发现。
谢知礼大大地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汗衫被冷汗浸透,风从稻草缝里灌进来,一阵一阵的让人起无数的鸡皮疙瘩。
和他相比,罗吉瑞也没好到哪里,吓得差点要尿裤子了!
良久,他们才勉强缓过劲儿来。
却听洪石轻声说道,“今天晚上,这些人的老大要娶妻,到时候肯定会很乱,两位少爷可以想办法在那时逃出去。”
谢知礼看向他。
后者连说这几句话都要喘口气。
洪石苦笑,“我这个样子,站都站不起来,别说逃命了。”
谢知礼下意识握拳,第一次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没有一点用处。
但不管怎么说,三人都只能等夜幕降临。
谢知礼脑海里一会儿闪过谢富甲和林氏,想着他们二老只有自己一个儿子,又想起女魔头,才嫁到谢家没几天,可能就得守寡了。
要是他死了,估计她也不会伤心,甚至可能会欢天喜地的庆祝,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被休妻了。
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谢知礼胡思乱想着。
傅卿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不知道自己被谢知礼念叨着,以为是她的功力不足以抵挡山里的凉意。
她背了个篓子,拿着小锄头,伪装成上山挖野菜的村姑,身上的衣服就是从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都不用怎么伪装,衣服一套,配着她的肤色,怎么看都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姑。
哪怕这几天稍微白了一点,也抵不过原来太黑。
她进山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和林氏说起她要回府拿点东西,在半路就甩开了青柳,一头扎进了山里。
就希望,她那倒霉相公千万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