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殿中一片寂静。
刘庆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只觉得全身都汗冿冿的,心中更是说出的焦躁。
并不是这位河间王的定力不够。温室殿本就是冬日温暖之所,因此,为了保证暖意,此殿与椒房殿一样,以椒涂壁。
——椒性热,味辛,与香桂柱的气味混在一起,如何能让人不觉得躁热?更何况,殿内还置了不止一个温炉,这会儿又正值酒酣耳热之际。
莫说刘庆,就是刚入殿的霍光都觉得殿内有些太热了。不过,抬眼看一下坐在幄帐中的帝后二人,霍光倒也能理解内者、黄门为什么这样布置了。
——无论是天子,还是皇后,脸色都不好看,苍白得很,身形更是单薄,明显是弱不禁风。再则,饮酒之后本就易感寒邪……
内者署与黄门署自然必须先考虑这些——万一,一场酒宴之后,这至尊至贵的二位同时病倒……他们两署上下,谁能落个好?
“大将军!”
霍光在思忖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但是,在刘弗陵看来,这位大将军的沉默是对自己的质问置问罔闻。
刘弗陵本就愤怒,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
霍光的确分了神,听到刘弗陵近于怒吼的声音,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做几十年的天子近臣,这点场面倒还不至于稳不过心神<a href=" target="_blank">至上天庭</a>!
——天子曰:“匈奴逆天理,乱人伦,暴长虐老,以盗窃为务,行诈诸蛮夷,造谋藉兵,数为边害,故兴师遣将,以征厥罪。诗不云乎,‘薄伐玁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今车骑将军青度西河至高阙,获首虏二千三百级,车辎畜产毕收为卤,已封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按榆谿旧塞,绝梓领,梁北河,讨蒲泥,破符离,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七十一级,执讯获丑,驱马牛羊百有馀万,全甲兵而还,益封青三千户。”
——这不过是第一次!
——有一就会有二!
元朔六年,十一月癸丑,晦,日有食之。春二月,大将军卫青将六将军兵十余万骑出定襄,然而斩首不过三千余级。卫青没有还朝,休士马于定襄、云中、雁门,寻求再战。
——他的皇考怎么做的?
——赦天下!
——诏告天下的理由就是“大将军巡朔方,征匈奴,斩首虏万八千级”!
——为了显示决心,他的皇考都能把元朔五年春那个一万五千馀级的战绩再算上一回,再赏上一回了!
——当然这种算法也不过第一次,自然也有第二次!
月余之后,夏四月,卫青复将六将军出再出定襄数百里。这一次,汉军得首虏一万六千馀级,然而,右将军苏建与前将军赵信并军的三千馀骑遭遇单于兵,几乎全兵尽没,赵信降敌,苏建独自逃回。
——他的皇考又如何处置了?
——的确,此战,卫青未益封,然而,不益封又如何?
——元朔六年六月,天子诏曰:“朕闻五帝不相复礼,三代不同法,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盖孔子对定公以徠远,哀公以论臣,景公以节用,非期不同,所急异务也。今中国一统而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巡朔方,征匈奴,斩首虏万八千级,诸禁锢及有过者,咸蒙厚赏,得免、减罪。今大将军仍复克获,斩首虏万九千级,受爵赏而欲移卖者,无所流貤。其议为令。”
——于是,有司奏请置武功赏官,以宠战士。
——万九千级……
……
——日蚀又如何?
——哪怕是日蚀之后又遇极磊的挫败又如何?
——总之,他的皇考不信,那么就再大的凶兆也什么都不是!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的皇考对鬼神之说是多么迷信,但是,事实上呢?
刘弗陵无法不冷笑。
——也许……
——也许,唯独在某些事情上,哪怕是鬼神,也无法让他的皇考兴起半分动摇之心!
——而在他的皇考身边侍奉了近三十年的霍光又能对那些经术推算之说有几分信任?
——天命?
——天意?
——天子不信,便什么都不是!
——如今……霍光不信……便什么都不是<a hre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