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并不在那间屋子,而是令爱本身。”
余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想到会惹孙老爷不快,他虽然精通人与人之间相处之道,终究还是改不了直言不讳,有时候难免踩了别人痛脚,犯人家的忌讳。
孙老爷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对余骓吼:“荒谬!简直荒谬!我孙家世代书香,在朝为官无不清廉,鬼神邪祟,如何近我家人。”
余骓看着暴怒的孙老爷,心里一时迷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拿鬼神之说坑蒙拐骗也不是第一次了,因为有经验,才拿孙小姐开刀,被他坑过的人哪个不是听说自己至亲之人有危险就完全乱了阵脚,第一反应是生气的还是头次见到,于是便呆在那里——难道这招不好使了?还是说,孙小姐不但娘不是亲生的,爹也不是?
金封听余骓说得这么直白也是呆了呆,平时觉得他有颗七窍玲珑心,这会儿怎么就傻了呢?他都跟他说了几次了这位孙老爷爱面子,怎么还这么说话。
金封见场面要僵住赶紧站起来:“伯父误会了,我这朋友是江湖人,不会说话,说出来的跟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咱们岳城谁不知道孙老爷您为官清正,官声也好,逢年过节还设粥棚给穷人,是最正直的,提起孙老爷,哪个不绝口称赞您明理,别跟个江湖人计较。”
他说着还偷偷给余骓使眼色,见他一脸茫然,赶紧提醒:“他觉得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余骓想了一会儿才想通一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讳疾忌医吧。家里出了邪祟这种事,本身就跟读书人宣扬的“浩然正气”相悖,若邪祟出现在至亲之人的身上,其中之意可想而知,孙老爷并不是因为他的女儿有危险而气急,只当余骓在指着他鼻子说他行为不端,这才暴怒。
余骓心里揣测着,这人可能就是不求财只求名那种官了。”
“什么?!”
黄杨木灵说:“她日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缠绵病榻不见好转,后来有个男人带了人来为她治病,倒是好了一些,再后来……有一晚,她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一直在说胡话,等了好久都没有大夫前来,我便为她输送灵力,没想到她的病情却越发严重。”
黄杨木灵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平静,声音都没什么起伏,就是平铺直叙的语气,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余骓皱起眉,心想,那应该就是木灵为孙婉柔输送灵力时被孙夫人看到了。黄杨木灵的灵力令周围草木在冬天都能疯长,长过之后,灵力耗尽,那被灵力催生的草木也就随之干枯了。他在院子里看到的根块是牡丹花的根,只不过被灵力催生后变得肥大异常,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夜晚满园牡丹尽放,按照牡丹花那时如杯口般粗细的枝干,顶朵花早就超越房顶高度,而牡丹开花又没有香气,孙夫人只看见茎叶,便以为是藤蔓。
“虽然普通人无法接纳木灵的灵力,但是也不该加重病情,怎么会这样。”
黄杨木灵平静地摇摇头:“我不知。”
“那你怎么觉得我能救她。”
他又摇摇头:“我不知。”
余骓叹口气,后者才补充道:“只有你能听到我,不管你是不是能救她,我只能找你。”
余骓无语了半晌,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想救她?”
“……”
余骓问得认真:“你只是木灵,能化成人形已属不易,能具备自己的想法便更奇怪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救她。”
对方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许久,黄杨木指着桌上的一个木头盒子让余骓打开。
“这是她的夫君,给她的定情信物。”
盒子里是两枚大印,成人拳头那么大小,两枚都刻了麒麟的样子,粗看起来相差无几。唯独一面能刻字的地方,分别刻了“山海居士”和“折柳客”。余骓轻轻抚摸着两枚印章的纹理,细腻的触感在指尖蔓延,正是黄杨木雕刻而成。
“也是我栖身之所。”
黄杨木灵接着说道:“这印章是一对的,从一块木料上截下来,连接两枚印章的木链也是用其上的木材雕的,虽为两枚,但是并未分开,所以我能保留完整的灵魄。”
余骓将印章从盒中拿出,两只麒麟章被一条长长木链连在一起,每一环木链都用篆书刻着经文,那上面字特别小,刻得却精致,余骓仔细看了许久,竟未发现一处刻断的笔画,能刻出这种工艺,跟刻字的师父水平有关,更关键的是,黄杨纹理柔软,确实适合做雕刻精细物件。
“这经文……”
“我不知道,我正是因为这经文渐渐有了意识。也是因缘巧合吧。”
余骓笑道:“黄杨木三四百年才能长成碗口粗,雕刻这样两尊麒麟印章,原木要有合抱粗,你活了至少三千年,有灵识是正常的。”
黄杨木灵微微垂下头:“也许吧。但是我依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救她,只是想救。”
余骓将印章放回去,不知怎么就想起一句话,孰道草木无情。
还没转过身,门口便传来虚弱的女声:“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