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踏雪即使被关在黑暗处多日,再见了光仍旧会动会眨眼。w/w/w.⑵⑸⑻zw.cōm余骓摸了摸人偶舞女的皮肤,手感柔润顺滑,竟真的像活人一般。他将人偶放在一架平台上,烛光摇曳,灯影下,余骓手执匕首,将利刃慢慢刺入人偶腹中。
刀一插-进去他就觉得有点不对了,余骓以前也解剖过师父做的人偶,刀插-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具人偶被切割时仿佛是真的割在人肉上一般。人偶的肚子里装满了木质的机械齿轮,余骓拿手指沿着齿轮摸下去,各个器官内脏,都摸了一遍,在接近肠子的地方,摸到一小块金属。
他摸着那里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将它取出来。他能在那块金属上感觉到一丝磁力,但是又不太明显,所以分不清这到底是磁榫还是机枢。余骓觉得师父平时教训他还是很有道理的,到这种时候就切身体会到自己的学艺不精了。
余骓将人偶重新缝合时,突然在机械内脏中看到了一截白生生的东西,他一时好奇就拨了一下,丰润充满弹性的肌肉被拨开,露出洁白的骨架,竟跟人类的身体毫无差别。余骓隐隐有种可怕的想法,虽然不敢确定,却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就连他师父也不一定能造出这种细致的人偶。
余骓纠结了一会儿,决定一切还是等师父醒来再做决定。
月中这夜,月亮格外明亮,饱满的月华从窗户外投进来时,余骓便规规矩矩在炕上跪好,把琴从匣子里取了出来。他好久没这么期待过月中这一夜了,因为找到了青龙木的木灵,余骓想象一下师父醒来后看到木灵后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在炕上打了个滚。
……不过好像每次也都只是想象而已,仔细回忆一下,师父也没有因为什么事表现得特别开心过——也没有特别生气过。
白光过后,一个透明的人影出现在琴的上方。余骓忍着兴奋把盛放秤杆的盒子拿出来,双手捧过头顶递过去。
“师父,这是青龙木的木灵了。”
余骓把秤杆收好乖巧地嗯了一声,然后问:“师父,我要卖几天啊?”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他师父的目光斜了过来,余骓立刻挺胸抬头,腚上两片肉都紧张地夹了起来:“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卖菜。”
“嗯。”
这也是他师父的规矩,安排了事给他做,不能问为什么,也不能问怎么办,最好闭上嘴什么都别说,照做就行了。
“嗯……师父,我有件事很疑惑。”
师父转过头来看他,余骓才继续道:“您有没有做过一个人偶?是个舞女,做的很漂亮,眼睛大皮肤白,腰也软……”
他师父没等余骓说完,便轻蔑地嗤笑一声:“奇技淫巧。”
余骓心想,这就是没做过的意思了,然后又问:“咱偃师一脉,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对方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一下,之后竟然认真思考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又皱起眉头:“为何有此疑问?”
师父记不太清生前的一些事,二十年前还能想起点东西,魂魄被伤了一次之后,记忆就更加模糊,所以有些事余骓都尽量不提——一个人,活了那么久,却忘记许多该记得的事,只想想就觉得非常悲伤。
余骓第一次遇见他师父的时候,他不长这个样子,那会儿他的样子很普通,穿着打扮也普通,身材更加没有这么修长,就是个放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普通人样子。他也经历生老病死,是余骓亲手将他的尸骨埋进棺材里的。
师父遗言有三,一,收集木灵。二,永远带着古琴不能离身。三,不能让琴见了阳光。
余骓听话地背着琴一个人在这浩大天地间徘徊游荡,不知道往哪里去,更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来。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不停地收集木灵。余骓每每觉得孤独时,便将琴拿出来瞧一瞧——他不会弹琴,只能抚着琴弦感受它的温度。
后来,忘了多久之后,终于有一年,八十五月圆之夜,背上的匣子中传出清清灵灵的琴音,余骓颤着手打开琴匣,一个透明的魂魄便悬浮在琴弦之上。
“把木灵拿出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师父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仅此一句话余骓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尽管他跟师父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但是说话风格却跟师父一模一样,简洁又直接,让余骓不由自主地照他的话去做。
“我在拍卖行见到了这样一个人偶,特别像……木甲术。”
余骓硬着头皮说道:“我解剖了人偶,中枢上确实附有磁力的痕迹。徒儿学艺不精,却不能确定到底是磁榫还是机枢。”
师父听后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只说:“你将那人偶带来与我看看,木甲术牵扯甚多,有时看着像,不一定就是。”
他说完身形突然晃了一下,余骓赶紧伸手要扶他,对方叹口气道:“罢了,今日说了太多话,我累了。下次吧。”
随后便闭上眼,身体慢慢隐入古琴之中。
余骓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恭送师父。”
等那灵体彻底隐入古琴后,余骓才揉着自己已经跪得发麻的膝盖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月光呢喃:“孔方个乌鸦嘴,还真得去卖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