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越发冷了,余骓又去置办一批棉衣棉被,每天出门都把自己裹成个粽子。w/w/w.⑵⑸⑻zw.cōm
他最近忙着出手一批货,等想起来跟金封约定要见面的事,已经是好几天之后。雪一停余骓就急急忙忙套好骡车,走到半路才想起来,金封给他的名帖忘记放在哪儿了。身上翻了翻,车上翻了翻,没翻到,余骓叹一口气——没办法,天意如此啊。
龙泉会馆是杨柳镇最大的旅社,听说是个洋人开的,里面摆设什么样余骓没见过,他只听过一晚上五百大洋的花销。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就不是他们普通人住得起的地方。
余骓坐着骡车到了龙泉会馆,大冷的天,门口站着两个身着笔挺西服的侍者,每进一个客人都要微笑点头鞠躬,余骓看了没一会儿就莫名觉得后脖子疼。他把骡车靠墙系在一根木头桩子上,抬脚便往里面走,然后就被人拦下了。
余骓好奇地问拦住他的侍者:“为什么他们可以进去,我不可以?”
侍者眼珠子转着,不着痕迹地将余骓从头溜到脚,见他黑色棉衣外面还套着个青色的棉衣,一双手抄在袖子里,整个人看起来又臃肿又笨拙……又土。便试探问道:“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是龙泉会馆。”
“没错啊,我就是要到龙泉会馆。”
侍者又说:“我们这里被人包下了,闲杂人等是不许入内的。”
余骓便又答:“包下这里的人是金封金公子吧,我就是来找他的。”
这人大概有妄想症。
——虽然侍者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没将这话说出口,但是脸上表情就是这么写的,不管余骓怎么说就是不让进去。
余骓做买卖的,嘴皮子多滑啊,到最后那侍者被他磨得不耐烦,便往外推了他一把:“先生,请您不要挡在门口耽误我们做生意。”
余骓穿太多,被推一把就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雪天路滑,害得他差点跌到地上。
“这门槛可真高啊……”余骓叹口气,抄着袖子走了。
他也没走远,转转悠悠绕到楼后面。
龙泉会馆外围有一丈多高的铁栅栏围着,栅栏顶上有棱角尖锐的铁钉子,楼后面也围了一圈,就是防止有人攀爬的。”
余骓一听他这样说,心里边转了个弯,事先编好的话也不拿出来,反问道:“木工的鼻祖公输盘,金公子您应该知道吧?”
“自然知道。”
余骓含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所说的机关术,其实就是奇幻历史记载的。传说,机关术是公输家的独门秘技,能制作飞天的机械鸟,能使河流改道。在拍卖行时见地下四周都是金雕铁铸的墙壁,还能移动,神奇非常,便下意识联想到以前看过的机关术。”
金封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毛:“你是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那倒不是,想象中加了一点推测。比如,我跟我朋友说出口会消失,也是最初便见到入口消失,推断来的,想着这么多人被聚集到那里,对方肯定也是为了敛财,害命……毕竟人里面有金公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应该还不敢害命呢。“
为了显得自己有诚意,余骓还特地好心地建议道:“金公子如果实在对机关术感兴趣,可以去找考古的,学历史的,研究古代史的……您这样的人肯定认识很多大人物,他们对机关术的了解想必比我详细多了,在下实在能力有限,不能给您解惑。”
他真话假话搀着说,叫金封听不出疑点——更或者说,掺入假话的真话听起来才更容易令他信服,毕竟真正的机关术,在普通人眼里,可是完全“传说”的领域。
“唉……”
金封捧起茶杯,茶杯盖子在茶杯上轻轻开合,叹气道:“余先生,我之所以对机关术这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爱好。我小的时候,听我娘提过一些,她所说的机关术跟你讲得有些关联,却又不太像……所以,希望先生能把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您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余骓看着金封突然变得忧郁起来的表情毫无反应——他生来不知道什么是同情,感情牌在他这里怕是打不通的。
“那您可以直接向令堂询问,何必舍近求远呢?”
金封顿了顿,脸上倒真带出点尴尬表情:“她已经离开多年……”
“呃……金公子请节哀。”
“我娘还活着……”
“……”
活着,但是离开了,这是什么奇怪的“离开”?
余骓只觉得金封有些不好糊弄,于是便把自己提先想好的那些话拿了出来,捡着机关术的皮毛跟他说了一些,金封就算听到最普通的机关术所造的登云梯,机械手……也会兴奋到眼睛闪闪发亮,催着余骓再多说一点。
“没错没错!这才是我娘说过的机关术……余先生,看来您真的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啊!”
……称呼都升级成“您”了。
果真说了大半天,余骓看着金封越来越亮晶晶的眼神心里有点毛毛的:“哪里哪里,是您过奖。金公子,您看,今天也说了这么多了,我肚子里的东西差不多也被你掏空了,我该回去了。”
金封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惋惜地点点头:“东西我叫人给余先生装上,我非常开心,期待跟您的下一次谈话。”
“彼此彼此。”
余骓真心希望以后都不要跟这个人谈话了才好,莫名觉得……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