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剑孤仙 第十八章 冒险

“那是462年前的深秋，我不顾刚刚为我生下女儿的妻子的劝阻，毅然决然的做出了离开王都的决定，因为当时王都中正盛传着，有一支商队在苏克特高原上看到了一条盘踞整个天空的雷龙的故事。”

“雷龙的传说自古流传至今，但还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这对于当时一心想要探索大陆上广为流传的轶事的我来说，显然是令人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以我在王都中召集了一群同样对此兴致勃勃的年轻人，想要赶赴苏克特高原一探究竟。”

“这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中有的是贵族之子，妄想击败雷龙成为王国中最令人尊敬的勇士；有的是初出茅庐的历史学家，想要亲手记录下这件有可能改变大陆格局的重大事件；有的是在贫民窟中摸爬滚打一路走上来的梦想家，跋山涉水只为了告诉仍在贫民窟中挣扎的孩子们，奇迹是真正存在的…”

莱恩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面，一群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推杯换盏，一边计划着前往苏克特高原的大小事宜，一边憧憬着凯旋归来以后被万人敬仰的画面。

谁又没做过这样的梦呢，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身处那一刻的王都，莱恩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和他们一起踏上旅程。

也许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痛苦，安兹仰头喝下一大口酒，就连酒水顺着他的晚礼服洒落也毫不在意，他的思绪已经全部回到了462年前的那个深秋，那里有他最深切的怀念。

“苏克特高原距离王都千里之遥，为了准备路上要用到的物资，我们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两周过后，我们终于准备好了所需的一切，我们知道是时候该出发了。”

“这件事当时在王都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在我们出发的那个清晨，甚至就连艾略特公爵都前来城门外为我们送行，他是一名慈祥的老人，我还能清晰地记得他对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坚信我们必将为王国带来荣耀。”

“柏妮丝就站在人群中，这还是当我做出离开王都的决定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即使是在昏暗的清晨，她火红的秀发也是那么的显眼，但我却不敢看她一眼，我怕一旦看到她那恳切请我留下的眼神，我的心中会再也生不起一丝斗志。”

“我同样也看到了正在她怀里安静沉睡着的克莱尔，她就像她的妈妈一样，安静温柔，就算在睡梦中，她笑起来也是那么灿烂，在她出生以前，我曾发过誓，将陪伴在她成长的每一天，为她在院子中种下一棵桂花树，为她买下王都中所有漂亮的裙子，为她找到一位可以托付一生的伴侣，可…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安兹以手掩面，无力的倚靠在窗台上，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莱恩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对他都是没用的，只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一名安静的倾听者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柏妮丝身上穿着的正是我们第一次在舞会上见面时，她穿过的那件白色纺纱晚礼裙，我的女仆曾告诉过我，在生下克莱尔后，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她却在深秋的清晨穿着这样单薄的衣服来为我送行，真不敢想象她那时正忍受着怎样的寒冷…”

“我承诺过，我承诺过得啊！”

“咚”的一声，安兹狠狠地将酒桶砸在了地板上，朝着窗外低吼了一声。

“我在婚礼上承诺过要一生保护她啊，承诺过要陪她一起走完剩下的时光啊，可你看看我！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甚至没有在那样一个寒冷的清晨为她披上一件大衣，竟然就那样残忍地让她看着自己的另一半在她眼前离她而去，呜呜呜…”

说到这里，安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蹲在角落里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他悔恨当时的自己不顾家人的反对踏上了这次旅程，他悔恨当时的自己辜负了妻子的信赖，他悔恨当时的自己背叛了承诺，他悔恨的太多了…

梦想和家庭，这是许多人一生中都要面临的抉择，一半是追求，一半是责任，当事情没有真正的发生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又如何去知道谁对谁错呢？

安兹也不过也不过是个命运不济的可怜人罢了，莱恩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不禁想到了自己。

在这举世无亲的异世界中，他已经没有了家庭，可他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回家？可就算回到了家以后呢，这片瑰丽奇异的世界又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又假如他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回家的方法，他又应该在这里留下些什么呢？

“唉…”吐出一口浊气，莱恩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在他以后的旅途中慢慢地寻找了。

就在莱恩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兹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来，或许是腿蹲的有些麻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背靠着墙壁静静抽噎。

两个各怀心事的的男人就这样各自思索着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都忘了彼此的存在，小屋中又安静了下来。

等莱恩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到靠在墙壁上的安兹深情地注视着左手中的一枚怀表，怀表通过一根纤细的银链挂在他的脖子上，被他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

仔细观察的话，依稀还能看出这枚怀表以前奢华的样子，可历经年岁的洗礼之后，它已经变得破旧不堪了，怀表表面的金色镀层已经磨损耗尽，几乎整个都变成了黑色，它的表盖上也变得坑坑洼洼的，原本镶嵌在上面的宝石也掉落了好几颗。

从安兹的珍视程度上来看，这一定是一枚与他的过去息息相关的怀表，怀表中说不定还附有和他家人相关的重要信物。

似乎是察觉到了莱恩的目光，安兹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从脖子上将怀表摘下，向着莱恩招了招手，“莱恩，我的朋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曾经我也和你一样，是一位英俊的帅小伙，不然柏妮丝又怎么会爱上我呢？”

谈论起曾经的自己，安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有骄傲，有遗憾，也有悔恨，莱恩走到他的身前，从他的手上接过了这枚古旧的怀表。

怀表一入手，莱恩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粗糙，仿佛被人摩挲过无数次，可以想象的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安兹总会将他拿在手中观摩，这说不定已经是他对家人思念的唯一寄托了。

怀表的表盖也已经有些松动了，稍微晃动就会脱离表盘，莱恩轻轻将它掀开，就看到了紧贴在表盖内部的一张老旧的照片。

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相机的吗？这是莱恩看到这张相片的第一个想法，不过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中见到了西装，那么再见到与前世类似的物品，他倒也没像上一次一样吃惊。

他打算等安兹讲述完他的故事，再细细向他询问有关这方面的问题。

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为了贴合怀表的形状而被裁剪掉了边角，虽然相片的边框已经有些发黄了，但还是被保存的相当完好，照片上的影像依旧清晰可见。

照片上是一对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年轻男女，他们正坐在一片开满花朵的草地上，草地后是一座精致的三层洋楼，女人倚靠在男人的怀里默默注视着他，眼神中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真的很美，她的美貌连仅有黑白两色的照片也无法掩盖，以至于身处这样的美景中，男人的眼里也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

安兹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曾经是一位帅小伙，能到得到如柏妮丝这样的美人的青睐，还不能够说明一切吗？

“这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情侣。”莱恩看到后内心中也涌出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是他能拥有一名像这样的姑娘，他是不会做出和安兹一样的选择的。

不过他也不能因此就否定安兹，每个人都有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也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只是安兹要承受的远比别人沉重的多。

莱恩将怀表递还回去，朝安兹竖了个大拇指，“伙计，你的英俊几乎都要赶上我了，但我不得不说，拥有这样的人生伴侣，你真是个足以让全世界所有男人羡慕的家伙。”

“哈哈，莱恩，你也是个脸皮厚过全世界大多数男人的家伙。”听到这句话的安兹终于笑了出来，可随后他又想到他已经失去了这令人羡慕的一切，语气复又低沉了下来。

“是啊，我曾经拥有过一切，我的柏妮丝，我的克莱尔，对我寄予厚望的父亲母亲大人，可我却亲手把他们都抛弃了…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安兹还是温柔地注视着照片中温馨的场景，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仿佛他又回到了曾经风华正茂的时光。

“这是我刚刚向柏妮丝求婚成功时的照片，那时还没有克莱尔，我们正在郊外的一座庄园中避暑。”

“这座庄园是我18岁生日时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那座房子的漆还是我亲自刷上去的，每年我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但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与我同行的还有柏妮丝。”

“我们在这里缠绵恩爱，我们在这里互诉衷肠，我们在这里一起规划着未来的生活…我们一起栽种在庄园西北角的那棵小树也应该已经长得很高了吧。”

“我也是在这时起热爱上了烹饪，每天清晨能为柏妮丝准备好她最爱吃的早餐，让我充满了成就感。”

“...”

安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他和柏妮丝在一起生活的琐事，时隔400多年，这些事对他来说却依然像发生在昨天一样，他甚至能描述出两人间发生的所有细节。

莱恩就坐在他的不远处认真倾听着，时不时地还会提问两句，谈起过往的生活，这时的安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18岁，眼神里充满了夺目的光彩，莱恩没有上前打断他，他知道他的这位新朋友需要宣泄压抑已久的情绪。

不知过去了多久，安兹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又陷入在回忆中，他冲着莱恩歉意一笑，“啊，让你见笑了，我只是…只是，太久没有人听我诉说了，抱歉让你听了这么久无聊的故事，我还是继续说说关于我冒险的事情吧。”

“这怎么会是无聊的故事呢？还有什么事情会比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更加动人心弦呢，安兹，真羡慕你拥有这样一位姑娘。”

“是啊，柏妮丝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啊…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朝阳下离开王都，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描述着两人间甜蜜的生活的安兹，再次意识到他的柏妮丝已经永远离开他了，又是一阵沉默，好在这次他很快就走了出来，故事也回到了那次令他悔恨终生的冒险上，“这次的冒险团总共聚集了127人，其中包括了92名护卫和仆从，虽然我极力反对，但在母亲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最终我也不得不带上了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护卫仆从。”

“这支队伍中不乏与我身份相当的年轻人，像帕瓦罗蒂、达利最终也和我一样，携带上了他们的仆从护卫，所以这支原本只有30多名年轻人组成的冒险团，最终成为了一支包括100多人的庞大队伍。”

“这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看到的局面，在带上仆从护卫之后，这次冒险之旅已经失去了他原本的意义，但我们又无法拒绝父亲母亲的心意，所以我们最终只能选择了折中的办法。”

“我们将队伍分成了两部分，30多名年轻人在前方探险，而跟来的护卫仆从们则远远地跟在后方，只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才会赶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