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径自来了书房,门推开的瞬间,哗啦啦,铺天盖地的纸张被冷风刮起,扑面而来,更甚有纸张贴在徽宗面上。
章狄很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帮徽宗将贴在面上的纸拿下来,下意识瞄了一眼,“经文?!”
徽宗自然也看到了,因为,徽宗手里此刻正捏了一张。
闻人臻自书桌后方起来,就要跪下请安,徽宗臭着脸,说:“免了。”
章狄蹲在地上捡闻人臻抄写的经文,刮出院子的,东伯已经拾了回来,章狄接了,码放整齐,置放于案头。
徽宗就停在新砌的墙边,敲一敲,摸一摸。
闻人臻目不斜视,就站在原地没挪地方,实则,低垂的手暗暗握紧,只因徽宗的手就停在画像上。
这是徽宗为皇子时的一幅山水画,那时的字迹与现在截然不同的风格,少了一丝霸气,多的是闲情逸致,游山玩水的恣意洒脱。
“听说,你对朕颇有微词?”徽宗负手,忽而转过身来。
闻人臻暗暗松了口气,表情略显吃惊:“微臣困在这方小院久不见外客,每日除了抄写经文,还是抄写经文,不知这话出自何人之口?臣要问问他,为何要诬陷臣,他究竟是何居心?”
自然是朕随口胡诌的了,你急什么,没有就没有呗。
徽宗到底心虚,转而问道:“你真的没再见过阿姜?”
闻人臻容色微苦,一脸我很受伤的表情:“陛下要还疑臣的话,大可找陈统领问问,看看臣可有踏出大门一步,抑或,找阿姜过来当面对质也行。”
“你想得倒挺美,我告诉你,阿姜不在茶楼,她去太裕了。”阿姜是媒婆嘛,她很忙的,才没工夫见他。
当然,也没心思见他这皇上,去太裕也不告诉他一声,陈云挞这厮也没跟他汇报,让他今儿扑了空。
徽宗有些微失落,更多的是失意,其实,徽宗也不知自己这失意情绪来自何处,总之,他心情很不好,自打跟至秦闹掰,他就再没有一个可以谈心,倾诉之人,近乎每天都有成堆的折子要批示,徽宗十分怀念当皇子时的闲散,惬意。
那时候,他们把酒言欢、赋诗填词、听曲赏舞,那是何等的洒脱,可是,那样的日子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章狄肚子咕咕咕又叫开了。
闻人臻假作没听到。
徽宗偏头。
章狄吞了口唾沫,往门边又挪了挪,心里想着珍宝楼的烤鸭,暗暗吞口水。
“你刚刚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臣遵照陛下旨意,两耳不闻窗外事很久了。”
“朕没说窗外,朕是问你这屋里头。”他都听到了,他不信至秦没听到,这小子九成九故意的。
闻人臻想了想,忽而抬头看了窗根的鸽子笼,匀步过去,捻了几粒黍米,“我写字忘了时辰,竟把你给忘了,饿坏了吧,啾啾啾,吃吧。”
灰扑扑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
章狄抻长脖子,不是鸽子饿了,是公公我饿了,当然,皇上也饿。
徽宗自打散朝,被连墨戈缠了半天,折子都没批,就出宫了,可以说,早膳也没吃,到这会儿,已经是晌午,他们身上没银两,一口热饭都没吃上。
“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灰扑扑的丑东西。”徽宗过来顺了顺鸽子毛。
嫌丑,你还摸?
闻人臻瞧了徽宗手一眼,脱口问:“陛下从不离手的扳指哪里去了?”
徽宗心道,你眼睛倒尖,朕拿扳指订点心了,还是三天后的,徽宗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竟然会听了小二的话,订了三天后的点心,他现在很饿,非常饿,原来饥饿的感觉是这样子的。
他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掰扯阿姜的事,有口吃的就成。
“今儿,没戴。”不能让至秦知道,他把扳指抵押给妙味斋了,太丢人。
徽宗不说。
闻人臻也不多问。
徽宗逡巡书房一圈,没见着书房有摆放瓜果点心等物,更甚,连茶都没有,就问:“底下那些攀高踩低的,可是克扣你的伙食?”
“臣从来没有吃零嘴的习惯。”
“你不吃,阿姜总要吃的,女孩子嘛,谁还不吃个零嘴什么的。”
“臣记住了,下回一定多加注意。”
注意啥?
他不过随口说说,即便阿姜不爱吃,招待朕也是可以的。
徽宗很饿,又不好意思开口。
章狄一直在吞咽口水,早知道他就不跟进来了,直接去伙房找些吃的填填肚子。
咕咕咕……
闻人臻凝眸看鸽子:“还饿?”
咕咕咕…
这回,闻人臻听着声儿不像是从鸽子口中发出,而是来自身后。
章狄摆手:“不是我。”
“可我明明听到?”不是章公公,也不是鸽子,更不是他。
徽宗抬手又敲章狄脑袋:“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章狄索性挑明:“皇上早晌到现在还没吃呢。”
徽宗闭眼。
要你这阉人多嘴,朕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至秦难道真的耳背,听不出才刚那两声是由他肚子发出的?
闻人臻听闻徽宗尚未吃早膳,果然不淡定了,提步走向门边,打开门喊:“东伯,准备些吃的来。”
“可是咱们已经……”粮食所剩无多,天杀的陈云若想将公子困死在东院。
闻人臻说:“有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啊?哦。”既然公子说了,那就照做吧。
东伯动作很快,煮了两碗面端了进来。
章狄舔舔嘴唇,闻着面香过来了。
东伯将第一碗给了徽宗,另一碗则给了闻人臻。
章狄心道,这老东西眼瞎啊,书房里统共三个人,老东西就煮了两碗面,当公公我是死人吗?
徽宗显见饿狠了,也没宫里那些规矩,筷子挑了面就要吃。
“等等,容臣尝过后,陛下再吃。”
闻人臻筷子伸过来,在徽宗碗里挑了一筷子。
徽宗低头一瞅,统共没多少面,被他这一筷子挑走大半,他吃啥?
“不用,在你这,朕放心的很。”又不是没在他家蹭过饭,居然跟他客气起来,徽宗将面又拨了回来。
“那不行,这是规矩,臣不能坏了规矩。”闻人臻这回没有多挑,就挑了一根面。
规矩个屁,朕很饿啊!
一根他都不想给。
徽宗还没来得及拨回来,章狄嘴凑过来,“我来,我来。”章狄就了闻人臻手中筷子,张嘴吸溜吸溜,将面条吞下肚。
即便这碗面有毒,他也死得其所,章狄不想做饿死鬼,又冷又饿的感觉太难受了。
不吃还好,越吃越想吃。
章狄抿筷子,“才刚吃得太快,没咂出味儿,要不,我再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