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霁兄妹来到庄子的时候,两辆马车也将将到了庄子。
第一辆马车下来的是柴家兄弟和大利。
紧接着,第二辆车门开启,大吉扶了佟阿婆从车里下来,最后下来的是佟姜戈。
柴家兄弟就在马车边候着,阿婆对大吉姐妹说了什么,拉了佟姜戈进了庄子。
大吉大利姊妹则等在外面。
“阿婆。”杨霁长揖下去。
“哼。”
佟阿婆眼皮亦未抬一下,冷哼一声,拉了佟姜戈径自从他身边过去了。
“什么嘛?”
老了老了,脾气一个比一个大。
她祖父如是,祖母亦如是,如今阿婆也这样。
杨霞惊问她哥:“祖父怎么把她们也给叫来了?祖父这是要做什么?不会要跟阿婆重修旧好?”两人加起来可都百十来岁啦!
“走吧。”进去听听不就知道了,杨霁领了杨霞进去。
白印肃着脸守在门外。
白平商直瞪自家儿子,白印眼观鼻,鼻观心,就是看不见。
不多会儿,霍霄迟拎了药箱出来了。
白印扬手,请霍霄迟厅里坐。
斗金向她遥招手:“霄霄,这边。”
霍霄迟见他们兄弟都来了,出得门来,斗金开口就问:“老太爷很严重?”
半晌,霍霄迟并未有大的反应,柴日进说:“她听不见的。”
“哦,我忘了。”斗金挠挠头,开始比划:“霄霄,老太爷很严重么?”
霍霄迟重重点头。
柴日进观她面色沉重,道:“该不会是老爷子大限已到?”
霍霄迟忽而望过来一眼,点头。
斗金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老太爷这是要交待遗言。”
大吉大利面面相觑。
怪不得呢?
白平商探耳听了听,心中约莫有数,抬脚踢了踢儿子小腿:“你进去听听,老爷子都说了什么。”他进不去,但是白印很得老太爷看重,进去听听应无妨。
白印说:“不去。”
“你缺心眼啊。”白平商骂。
白印道:“我就缺心眼。”
“长本事了还。”白平商咬牙,手指白印鼻子,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抽醒。
“你吃了豹子胆了,居然帮老太爷代传休书,待老太爷归天,老夫人会容你才怪!”
“容不下我就走,天大地大,总有容得下我的地方。”
“你个狗日的,你还真打算离开甘井?”白平商猛翻白眼。
白印脖子扬了老高,不说话。
屋里传来杨霞等人的哭声。
白印脚下微顿,临到门边,又停住了。
“进去呀,还杵这干什么?”白平商催促。
白印摇头:“老太爷说了,今儿的话,只能他们听,别人都听不得。”
“我不是叫你听他们说啥?我就是让你进去看看老太爷还有气没有?”
“爹,你太过分了!”
老太爷待他们父子不薄,听听他爹说的这是人话嘛。
白印很有些瞧不起他爹。
“老太爷一旦归西,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老夫人那边,唉,有你这逆子,我能落着什么好。”白平商抬头望天,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杨大哥!”佟阿婆的惊呼声。
接着是杨霁兄妹惊惶的唤声:“祖父!”
佟姜戈手里捧着一只黑漆匣子,不用看,佟姜戈也知道,这是别庄的地契,老太爷还如前世一样,将庄子赠予了她。
在黑漆匣子上方,放着大婚喜帖,那是她和杨霁的合婚庚帖,佟姜戈跪地哭道:“对不起,杨爷爷,我们约好的,下辈子,我做您嫡亲孙女儿。”
杨霞已然泣不成声。
杨霁就跪在杨老太爷床前。
佟阿婆不禁悲从中来:“世人皆知你负心薄幸,欠了我,又有谁知道,我何尝没有亏欠你!”
白印心知不好,推门进来,走到门边,看到覆在老太爷头脸上的白布,白印一个踉跄,当即跪下了:“老太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白平商窜进来,跪在儿子前边,张口就嚎开了:“老太爷,您怎么说去就去了,留下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叫老奴可怎么活呀!”
柴日进等人在门外听到里面动静,知道老太爷去了,柴日进提步进来,搀了阿婆,道一声:“阿婆,请节哀!”
佟阿婆到底上了年岁,又亲眼目睹杨老太爷阖眼,似是受到震动,一时悲伤过度,以致晕厥。
柴日进急喊:“霄迟,快来看看阿婆。”
“大哥,阿婆怎么了?”
大吉大利早已奔了进去。
杨家庄登时乱做一团。
……
伴着杨老太爷猝然离世,佟阿婆缅怀老友,悲伤过度,自此一病不起。
杨老太爷出殡那天,佟姜戈代她阿婆前来送杨老太爷灵柩上山,白印遵照杨老太爷遗命,亲读了杨老太爷遗嘱,并将由他亲笔签字的退亲文书,呈于佟姜戈,至此,她与杨霁长达十八年的婚约关系正式取消,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山崖边,佟姜戈手捧退亲文书,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杨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负手,看着山那边,曼声道:“我让白印送你下山。”
“不用。”佟姜戈转身给山下走,杨霁一把扯住她手臂:“你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吧。”
佟姜戈没有做声,看了他手一眼,杨霁缓缓松手,忽而道:“对不起!”
“你的道歉,我接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佟姜戈没有丝毫留恋,疾步给山下走。
杨霁突然在她身后喊:“阿姜!”
佟姜戈止步,仰首望天,“还有事吗?杨大人。”
杨霁疾步过来,抬手,摘了她头上的素白绢花,擎在指间,“我有没说过,你穿白衣其实很漂亮!”
佟姜戈骤然望过来。
“什么意思?”
杨霁忽而笑了:“走吧,我看着你离开。”以前,都是她痴痴等在原地,目送他离开,风水轮流转,如今果真轮到他了。
“杨霁……”
“什么?”
“没什么,我走了,你别待太晚。”佟姜戈这回一口气跑下山。
杨霁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山脚。
人生就是这般奇妙,不知不觉中,角色已然转换,等他蓦然醒悟,她,早已不在原地。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