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霁拎了木桶,从头上灌下去,将身上泥浆冲洗干净,换了留白给的衣裳。
可能留白她爹个子矮小,衣裳穿在杨霁身上有些欠小,大臂绷得紧紧的,抬手,抬臂只能抬一半,再高些就要扯了腋窝。
杨霁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得夹了胳臂走路,裤子也不舒服,腰身粗,裤腿短,杨霁将裤腰在腰里缠了一圈半,还是有些松松垮垮。
留白站在窗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别开眼。
佟姜戈还在昏睡,留白刚为她行针,顺带帮她将身上清理干净,就是没法子将她从木桶里弄出来。
想了想,他们既是未婚夫妻,由他亲自抱她出浴桶,也没什么不妥。
留白开门。
杨霁就站在门外,抬手,正待敲门。
“我刚给她施针,已经帮她清理干净,你把她抱出来放床上。”
杨霁说:“好。”
可当他跨进门来,看到裸身坐在浴桶的佟姜戈时,杨霁急急转过身去。
留白一怔。
想必是个正人君子,她在眼前,他还不好意思了。
倘若她不在跟前呢?他还会一副正人君子?
留白过去桌边,在针线笸箩找了布条过来,蒙在杨霁眼睛上,领了他过来,“现在抱她出来吧。”
杨霁伸手,触到她滑腻皮肤,手又缩了回去。
留白道:“都这时候了,你还顾及这些?她到底是不是你未婚妻?”留白对他的话开始有些怀疑。
“她从生下来,我们就定了亲。”谁敢说她不是?
杨霁不再迟疑,将她从水里捞出来,留白领着他到了床边,说:“放下吧。”
留白给她盖上被子,杨霁眼睛蒙了布条,任站在床边,他个头挺拔,占了大半空间。
“布条可以摘了。”留白道。
杨霁抬手,摘了布条,眼前有片刻不适,留白已经出去了。杨霁索性在床边坐下,握了她手,静等她醒来。
脚步声至,杨霁转身,留白端了吃的进来:“饿坏了吧,过来吃点儿。”
“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杨霁也不客气,抬脚过来了。
“也许明天,也许明年。”留白的话令杨霁心惊。
杨霁惊问:“很凶险么?”
“能在泥石流中活下来的没几人,你们俩是异数。”
“我们……”
“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留白将野菜饼以及菜糊推到他面前,杨霁犹豫了会儿,拿过一片,咬了一口,眉头攒的更深,里面有芫荽,他闻不得那个味儿。
“想活下去,就吃。”男人就是矫情。
杨霁皱了眉头,艰难张口,又咬了一口,眼睛却是不离佟姜戈左右。
“她可是产后受寒?”
杨霁惊看向留白,“你说什么?”
她尚未成亲,何来产后一说?
留白道:“她生没生过孩子,你会不知道?”
杨霁彻底懵了:“你是不是搞错了!阿姜她……她确实曾掉落汴河,但是……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
“以她的体质能活到现在,已经不易。”
杨霁已经听不进去了,留白的话,不像是胡诌,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阿姜何时何地生过一个孩子?
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可见他这未婚夫当得有多不称职。
“她的寒疾被金针压制,经过昨儿一番折腾,金针脱落,故而导致寒毒游走全身,复又陷入昏迷,除非……”
杨霁腾的立起:“除非什么?”怪不得她昏迷了这许久,原来是旧疾复发,她病得这般严重,他竟丝毫不知情。
“观他施针的手法,像是戚家惯用手法。”留白道。
“姑娘知道戚家?”
“我知道戚家有什么奇怪?”
“姑娘难道……我的意思,你一个人住在山里不害怕吗?”他其实比较好奇,她为什么独身居住深山?
“这世上最毒的莫过人心,这里除了我,还有谁会害我?”
杨霁默然。
留白指了指窗边的木桌,道:“你已累到虚脱,去休息会儿,我帮你盯着她。”
“多谢。”
杨霁在木桌上躺了,侧身看着床的方向,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的侧脸。
留白坐在小方桌旁,正在切草药,杨霁对她颇好奇,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住在深山里,还有,她口中的爹去了哪里?
杨霁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闭了眼。
留白始终在专心对付她的草药,仿似,他们从来不曾来过。
窗外一双琥珀色眸子矗立良久。
‘今明后’茶楼。
章狄一阵风刮了进来:“官家,有消息了。”
“阿姜找到了?”
“正是。”
徽宗大喜,忽而转身:“至秦人呢?”身上有伤,还不消停。
章狄眼珠数转:“阿姜姑娘旧疾复发,少府君医术了得,故而……有少府君为阿姜姑娘诊治,想必不会有事,官家保重龙体要紧。”
“至秦为她屡屡破例,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少府君本着救人为目的,应当不至于对一个媒婆生情,再说了,太君也不会允许。”
“可她亲口承认她身上的痕迹是至秦所为,而且说的有板有眼,这又作何解释?”
“官家多虑了,当时形势所逼,阿姜姑娘也是顺口胡诌,她号称佟钢牙,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官家不可尽信。”
“这倒也是。”
“官家,是否要吩咐传膳?”
“唔,传膳吧。”
章狄退了出来,来到后厨,叮嘱杨霞:“杨二小姐小心服侍,千万别像前两次触恼龙颜。”
“多谢公公提点,对了,公公,可有我大哥的消息?”
“快了,杨二小姐服侍好圣上,自是不会亏待你。”
“公公,我……”我能不去吗?
“快去吧,别让圣上久等。”
杨霞一脸忧愁,捧了漆盘进去。
徽宗负手站在窗根下,杨霞端了燕窝轻手轻脚进来:“圣上,该用膳了。”
杨霞跪地,将漆盘高举过头顶。
徽宗久未做声。
杨霞娇生惯养,何曾服侍过谁?
为探听她大哥消息,被章公公逼迫服侍徽宗饮食起居,心中不忿,徽宗不叫起,她便自己起来了。
杨霞想好了,徽宗再冲她发脾气,她就尥蹶子走人,伺候人这活,本小姐不干了。
“朕有说你可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