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颤着手,抚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轻声问:“疼吗?”
陶大花摇头,有点头:“说不疼那是假话。”
“是你婆婆打的?”大吉猜测。
陶大花没有吭声,将袖子放下,掩起来,这是她的旧伤疤,揭不得,太过苦痛,过去的事,她不想再提。
大利难掩好奇,一个劲儿追问:“你婆婆为什么打你?”
“大利。”大吉横她一眼。
大利抿唇,“你可以不回答,我这人就是话痨,不问出来,我会憋死。”
陶大花无声笑了,到底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可爱。
“看得出来,你们在这里日子很安逸。”
“被你看出来啦。”大利咧嘴一乐,“你选择跟老板,是你有眼光,老板人真的很好的,当然,还有阿婆,在这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够你受用一辈子。”
陶大花微微动容:“比方说?”
“老板得空了会教我们琴棋书画,茶艺,对了,老板不但生了一副好舌头,她还生了一双巧手,看见雅室那座六联牡丹屏风了没?”
“你说的是凤穿牡丹那个?”
“对对对,就那个,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汴绣,就出自咱们老板的一双巧手。年前,曾有人欲以天价购得,老板当时就说了,不卖。”大利十分得意。
陶大花莞尔,佟掌媒的能力她从来都没有否定过。
“哎,你别不信,我可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大吉。”
“又在耍宝,什么时候,你也绣一朵给我瞧瞧。”
“等着吧,会有那么一天的。”
大吉手指轻戳大利脑门:“可劲了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
“我就比你小一会会儿,你别总摆出一副老大的样子教训我。”大利揉揉额头,不满嘟嘴。
陶大花很喜欢这对姊妹花。
“佟掌媒把你们教的很好。”
“那是自然。”大利发誓一辈子效忠老板。
“你们且坐着,我过去瞧瞧情况。”大吉出了亭子间,直接去了后厨,不多时,大吉端了茶点来了。
“阿婆也别站着了,坐下歇歇脚。”大吉扶了佟阿婆去石桌边坐了。
大吉倒了茶给阿婆,“公子医术了得,老板不会有事的。”
佟阿婆握了杯子,手颤得厉害。
大吉索性接了杯子喂她喝,右手不时的给她顺心口,宽慰道:“阿婆且宽心,不会有事的,上回老板比这次要凶险的多,不也没事。”
“大吉啊,老实说,你打哪儿找到公子的?”
“说来也巧,公子就住咱们隔壁东院,今儿凑巧在家。”
“你可知,公子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那会儿去,就见到一个老仆。”
“哦。”
“那他姓什么?叫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大家不都叫他至秦公子么。
“公子为阿姜诊病的事,莫传扬出去。”下个月,阿姜和杨霁就成亲了,在这之前,她不想听到一些有关阿姜不好的传言。
“大吉明白。”
“不单你明白,主要是那二个。”
佟阿婆顶头疼大利,那丫头一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时候,还有马家那小寡妇,真不知道阿姜怎么想的,居然把小寡妇给领家来了,马老太能善罢甘休?
大吉蹲在地上,帮佟阿婆揉腿,一再保证:“阿婆放心,大事上,大利还不算太糊涂,她知道轻重,至于花姐,阿婆就更不用担心了,她嘴很严的,这点,我可以作保。”
“还是你这孩子最得我心。”摸摸大吉头,佟阿婆满意颔首。
大门吱的一声开了,曹郎中趴在门板上,由着俩学徒抬着来了。
“曹休!”佟阿婆惊得立起。
曹郎中被俩弟子搀着从门板起来,揖手,告罪:“周群学艺不精,让佟掌媒遭罪了,曹休教徒无方,特来向阿婆请罪。”
“你知便好。”佟阿婆看见他就来气。
因了他有伤在身,又亲自登门致歉,佟阿婆也就不再多苛责他,“坐吧,身上有伤,也别站着了。”
曹郎中连连摆手,“我站着便好。”伤在臀部,站着比坐着要好受些。
“但不知佟掌媒现下是个什么情形,曹休既然来了,还是去瞧瞧的好。”
“此事不急。”
都火烧眉毛了,怎能不急呢?
那会子马家小寡妇火急火燎来找周群算账,大闹‘仁济堂’,扬言再治不好佟掌媒,她可就要拆了‘仁济堂’,他只当佟掌媒不好了,这才急匆匆赶来。
难道佟掌媒已经无碍?
“为求心安,曹休还是替佟掌媒瞧瞧,也好对症下药,周群毕竟……”
“不急,且等等。”
佟阿婆低头喝茶。
曹郎中不清楚状况,拿眼去看大吉,希望能得到些许暗示。
要不是周群无能,她也不至大晚上去求至秦公子,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老板清誉有损。
大吉眼观鼻,鼻观心,她看不见,看不见。
佟阿婆端了脸,兀自喝茶。
曹郎中如履薄冰。
“大吉,看茶。”
“不不不,不用麻烦,我不渴。”
曹郎中抬袖擦汗,他宁可佟阿婆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出出气,他最怕的就是佟阿婆什么也不说,这比打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曹郎中蓦地觉醒,莫不是佟阿婆请了别的郎中?曹郎中的这个猜想,很快得到了应证。
门开了,一袭白袍的至秦公子出得门来。
“阿姜怎样了?”
“已经无碍,我刚为她施针,逼出体内寒气,要不了多久便会想转。”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针包合拢,收起。
佟阿婆来不及说声谢谢,推门进去了。
“照着这张方子,连服三天,切记,饭后服用。”
“多谢公子慷慨相助。”
大利和陶大花也凑了过来:“老板(佟掌媒)真的已经不碍事了吗?”
“应是无碍了。”他略略点头。
“太好了,我真怕老板又跟上回一样醒不过来。”
大利吐吐舌头由衷称赞:“公子真是大好人,谢谢公子,大吉,你送送公子,我去看看老板。”大利飞奔进了屋。
原来做好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笑了笑,经过曹郎中身边,他脚步微停:“身上有伤,就不要到处晃荡,安心养伤是正经。”一瓶跌打药抛过来。
曹郎中堪堪接住,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瞧了又瞧,碎碎念:“天下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大吉刚好从屋里出来,破不赞同:“怎么没有?我和大利就一模一样。”
“公子请留步。”大吉提灯追了出去。